陆虞正想到前世自己与喻良言的那些斗争,又想到刑场上他仓皇的动作狼狈的模样,神色平静而微颤的声音。
及,替她撩头发的那个动作。
此时忆起,才察觉到某些微妙的东西。却又不愿深想,下意识地抗拒着。
闻声回过神来,嗤笑一声。
再有什么微妙的东西那也是多年后的事。如今的喻良言可不一定比她陆虞下手来得轻。
当即理了理衣袍容发,推门而入。
同时答道:“本官是在想该用什么词来表达对喻相的关怀才能显出本官诚意。本官胆子不大,现下喻相的房间还是敢进的。”
她后脚迈进屋内,便听得喻良言接道:“把门关上。”
陆虞不爱关门,一来她懒得为了关门而回头,二来总是有奴才替她关的。
而喻良言恰恰相反,凡在屋内,他必关门。
“要关自己去关。”陆虞不理会他,自顾自往里走去。
“也好。”喻良言声音渐弱,语气淡淡,“喻某害了风寒不便待客,更恐传染陆大人,大人请回。”
陆虞拂袖转身就走,堪堪迈出屋门,又后退一步,把门关好,然后转回身去,扯起嘴角:“喻相盛情邀请本官前来,本官也正担忧喻相身体,怎能因喻相轻言反悔就离开。传出去可又要叫人斥本官表里不一,心胸狭隘。”
呵,知道她找他有事就以此威胁?
不就是关个门。
“陆大人知羞是好,有自知之明便是进步了。长此以往,定能表里如一,心胸宽广。”
喻良言在正对着房门口处设了屏风,陆虞此时还看不见他,只听得像是搁下了什么东西。
又有书页翻动之声。
陆虞良久没能想出对答的话,便冷冷道一声:“要你多管。”
将将转过屏风。
“陆大人不是来管喻某了吗?”喻良言声音亦冷。
陆虞一步转过屏风,语气更冷:“本官只是来看看喻相怎么竟没被那荆园湖水溺死。”
便见得喻良言侧倚床沿,棉白里衣外披一件鸦青飞鹤大氅,墨发长垂至薄被上,发尾蜷叠成旖.旎的弧度。
一手握书卷,一手抚喉,两指微屈轻捏着喉结。衣袖撩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臂,那手骨节分明,隐现青筋,指甲不短不长干干净净,修得圆润光滑。
正偏头向她看来。
眉呈深灰近黑色,眼睑微掀,半遮一对漆黑的瞳子,里头是冷白灰色千万里雪原高山,突然闯进一个人间陆虞。
此时面上略显病态的白,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像那由冷玉精雕而成的天上谪仙。
如果没有被颈间那几颗尚未消去的淡淡红印乱了风采的话。
“托陆大人的福,侥幸不死。”喻良言道,而后收回了看向陆虞的目光,低头继续翻看自己的书,“有劳陆大人开个窗。”
陆虞刚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已消了气,还鬼使神差地顺手就替他把窗给开了。
一时千万束秋光窜入,迎面清风裹着丝丝缕缕午阳的温度与竹土气息拂过她脸颊。
叫陆虞一瞬恍惚,感觉像是一种无言的仪式,迎接她的新生。
世人常道秋风萧瑟。
此时陆虞深觉不然。
陆虞转过身来,也不走近,就这么倚靠着窗看向喻良言,无意识地微扬嘴角,露出一个她十多年未有过的轻松惬意的浅笑。
眼里如淌了银河,闪烁无数星芒。
喻良言见到天光洒进便又抬起头来,正正见着陆虞这番闲惬风姿,一时竟怔了。
眉目如画,意气风发。
恍如年少初见。
然后听得她语含笑意:“果然是喻相的居所,名为无风,实则经年常风。就像喻相名为良言,实则句句蜇人呢。”
喻良言顺口便答,语气淡淡:“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风有风,良言恶语,自然陆大人说了算。”
“哦。”陆虞敛了笑容,面无表情,“那喻相来说说,本官是什么样的人。也叫本官看看喻相是什么‘色彩’。”
喻良言合上书卷放下,伸手取来床边的瓷杯,自顾自喝了几口热水,才道:“陆大人好兴致,匆忙来访就是为了跟喻某互讽。”
好兴致?她好兴致?
“好你个喻持,到底谁先开口的?”
陆虞一瞬火起直呼他原名,大步上前,一把将瓷杯从他嘴边挥到地上。热水洒了喻良言一下巴,滴到放在被子上的书卷封面上,晕开好几个深色渍圈。
那瓷杯在地上摔了个碎。
喻良言看了眼一地碎片,又看了眼陆虞今日穿的是宫中制式的软底锦靴,默了默。
再开口时已入正题。
“持昨夜本该在荆园湖遇见和昌郡主,借着酒意与之相谈甚欢,不多会儿酒意上了头模糊了神志将和昌郡主误认为持心仪的的女子,强吻和昌郡主,见她挣扎又点了她的穴,以至于和昌郡主未能呼救。而后被持带进某间厢房欲强行苟且之事,还给她喂药助兴令她主动。今晨由别苑奴仆发现,被平王一怒之下绑上太和门。”
喻良言抬起头来,将轻捏喉咙的手放下,露出颈间完整的好几颗淡淡的红印:“此为证。”
而后问道:“陆大人,持说得对吗?”
陆虞不答。
喻良言不在意,继续道:“事实却是持突然落水受寒告假,现下好端端地坐在府中。”
陆虞抿着唇看他,不言,也不动。
实则内心已翻起惊天巨浪。
她推出喻良言昨夜定是知道些什么,却绝没想到他竟知道得如此详尽。
莫不是又是个重生的?
老天这是玩她呢?!
“想知道持是如何知晓的?”喻良言伸手取来床边木盘上叠好的干净的白巾,慢慢擦去下巴上的水,淡淡昂首,“坐下。”
他将自己的腿连同薄被往内挪了挪,床边空出人可坐的位置来。
陆虞仍旧冷冷地看着他,待他慢条斯理地擦完嘴,忽的扯起嘴角,坐下了。
管他多少人重生,有她陆虞怕的?
却听得喻良言道:“在此之前持有一个问题,需陆大人先答。”
“得寸进尺。”陆虞下意识冷哼,睨他一眼,“问。”
喻良言端正了坐姿,也便离陆虞近了些,神色淡淡而目光幽邃,直将陆虞卷入他眼中那片浩瀚深海。
使她一瞬神游,迷失了方向。
“敢问陆大人,那个持‘心仪的女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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