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滞,陆虞直觉一瞬气血上涌,呼吸骤停,心脏好似被无数铁箍死死枷住。
“别进来!”她终于喘上气来,厉喝一声。
而后迎着那徐公公惊愕失措的目光,在他仍怔愣在原地时,大步上前,高扬映泛屋外秋夜寒光的长剑。
一把挥下。
恨不能用尽毕生气力。
冷白剑光与殷红血色齐飞,险些晃瞎了徐公公的眼。
一长块肉与四截断指率先落到地上,发出软塌塌“啪”的一声。再一截断臂从陆晚下颌处落下。
陆虞一脚将徐公公踢飞。
“啊——啊!啊——”徐公公终于惨呼出声,撕心裂肺。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扭动。
下意识用手去捂伤口,却发觉一只手只剩半臂,一只手断了四指。
鲜血狂喷。
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陆虞扔了剑自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不要钱一般倒出十几颗药丸来,快步走到徐公公身边,一巴掌刮醒他,捏着他的下巴就往他嘴里塞。
徐公公被迫全吞了下去。
又被陆虞撕下一块袍子塞满了嘴。
陆虞已经松开他,奔回陆晚身侧。
重拾起剑割断吊住陆晚手的绳子,将瘫软的陆晚接到了怀里。
陆虞快速而颤抖着解开绕在陆晚手上的粗糙麻绳,便触到女子纤细手腕上深陷下去的勒痕,死咬着牙控制自己,把旁边地上的衣物摸起来给陆晚裹上。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陆晚的肩,把她从怀里扶出。
拈袖拭去陆晚脸上的泪。
颤声道:“对不起……”
我还是来晚了。
晚渔神情恍惚,目光惨淡,失了魂一般任由陆虞摆弄。
听到女声沙哑颤抖,神志才活了回来。
抬眸去看。
便见到这传闻中蛮横狠厉的女子目光怜惜神色痛惋,眼中满满都是自己。
晚渔一瞬以为自己已死且升了极乐之地。
她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
被那徐安点了哑穴。
陆虞慌忙寻找一番,才出手替陆晚恢复了言语能力。
又急忙把瓷瓶里剩下的两颗药丸给陆晚喂了下去。
这是她从庆和元年起就随身备着止血定神的药,能够让人在危急关头保持约莫一刻钟的绝对清醒。
不待陆晚开口,陆虞抢先道:“你可想亲手杀他?”
晚渔刚清醒并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尝试着动了动,闻言又一怔。
然后重重点头。
陆虞便把剑递到她手上,扶她起来,语气温和而坚定:“我在屋外等你。”
“不必担心,我替你负责。”
而后退出,把屋门关上。
晚渔良久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把脸,泪水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流了满面。
她把目光锁定到被陆虞堵住了嘴在地上痛得闷哼狂滚的断肢的徐安身上,慢慢地攥紧了手中的剑。
神色渐转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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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虞回到承华殿时,已近丑时。
姚秀便一直端着托盘站在外门处候她,见到她忙求她先把沾了脏药水的衣袍换了,趁她换衣袍的功夫,匆匆去承华殿内传报。
刘玦狠狠折腾了一番自己的肠胃,子时三刻便没撑住睡过去了,听到陆虞回来,赶紧理了容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
又顿了顿,重新把容发弄乱,作吃力状斜倚在床榻上。
陆虞一进殿,便自作主张摒退了所有人,包括姚秀。
她前世虽嚣张,却也没干过这事。
今天真是因陆晚的事气糊涂了。
没成想姚秀倒是个心大的,忙乐颠颠退下去了,还顺便带上了殿门。
殿内一时寂然,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近乎缱绻地共起伏着。
“陛下……”
“陆……”
刘玦轻笑,让了陆虞。
陆虞揖首,轻声道:“臣有罪,劳陛下处置。”
语气淡淡,声音略显虚弱。
露些许心累之象。
一时又是一阵静默。
刘玦不发话,陆虞便没抬头,听得衣袂与被褥翻动之声。
而后前头有阴影罩下,男子赤足走到她身前。龙涎香中杂着丝丝缕缕胡辣汤与药水的余味,一同传入陆虞鼻中。
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握住她的臂,将她的身子扶正。
“陆卿护朕心切,不顾自身安危亲自追杀刺客,何罪之有?”男声温润微含笑意,像是那常年贴身挂佩的软玉,裹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这曾是陆虞最爱听的声音。
听他论政、闲谈、偶尔打趣,甚至轻歌。
他唱歌很好听,当年梨园诗会开口便俘获十四岁少女芳心,自此山河人间沉沦十六载,至死方休。
陆虞后退一步,轻巧挣开刘玦的手:“谢陛下开恩。”
刘玦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尚顿在半空的手收回,单手负到身后,自顾自往一旁走去,坐到红木美人榻上:“来。”
这是专门为了陆虞安置在承华殿的,方便她平时进宫与他议事疲累的时候小憩。
陆虞却站在原地没动。
重生不过几个时辰,她实在是做不出无事发生的模样。尽管面前的刘玦并不是庆和十三年那个对她杀意已决的刘玦。
可能还尚未起杀心,甚至依旧真心地纵宠着她。
刘玦这才敛了笑容,但倒不是生气,问道:“可又是恼我犯了胃疾?”
不成想正合了此时陆虞的心意,陆虞便顺着台阶下了:“臣惶恐。陛下是君,陆虞是臣。古来只有君恼臣而不敢有臣恼君。且陛下今夜突犯胃疾是御茶膳房奴才们的错,给陛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臣恼的是他们。”
“夜深了,陛下身体不适也该歇了。明日还有早朝,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臣也该回府……”
“陆虞。”刘玦开口打断,语气略显无奈。
“回陛下,臣在。”陆虞顺势将因关心而恼怒后刻意冷漠的样子表演得淋漓尽致。
重生不易,权靠演技。
“我错了。”刘玦突然就换了自称,向陆虞道歉,“是我喝了胡辣汤,偏又耐不了辣便吃了几颗冰梅。你别气了,我没事。不会有下次了。”
一瞬陆虞便想起十七岁那年的雁门关,刘玦也是喝了胡辣汤后又吃了冻坏的枣,犯了胃疾疼得厉害,惨白着张脸仍语气讨好地去哄担心到哭的她:“我错了。我只是觉得太冷了想喝点热的,没想到这么辣只好又吃了枣子。你别哭了,我没事。不会有下次了。”
刘玦看到陆虞闻言一时出神的模样,忍不住又站起来向她走去。
走到一步之远时。
陆虞突然后退一步,目光灼灼,语气似乎不善:“承华殿一入秋就置了暖炉,比外头温和许多,没有半点晚秋的冷气。”
“陛下怎的突然就想喝胡辣汤?是有哪个不要命的奴才多嘴……还是陛下自己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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