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赵依双从坤宁宫出来时，在心里为自己默默捏了把汗。她果然如周誉所言，是这云都城里的一块肥肉，被人惦记上了。

    刚走到宫门口，天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密密地打在人身上，赵依双仰起头，透过雨幕去看天上翻滚的灰色乌云。

    肥肉吗？肥肉啊。

    只可惜，这块肥肉有毒，谁吃了，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宫人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喊着：“小姐留步！皇后娘娘让奴婢为您送伞！”

    赵依双脚步微滞，额前的牡丹花钿上沾着清润水珠，更显的莹莹动人，一张化着艳丽妆容的脸显得愈发妖艳。她目光落在穿着一身青色宫装，小跑而至的宫人身上，宫人撑着伞，裙摆已被淋湿。

    她衣衫湿了大半，却不显得狼狈，反倒是更显出几分媚色，在这灰蒙蒙的秋雨天儿里，好似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那宫人看的生生挪不开视线。

    芙儿上前接过宫人手中的伞，轻声道：“多谢皇后娘娘了。”

    赵依双心中装着事，并未有多大反应，任由着小雨落在身上。一抬眸，天空被白色油纸伞遮住大半，雨水被拦在伞外，低落在地上。

    “雨下的这样急，不若本殿送郡主回家吧。”姜明诚声音温和，站在赵依双身边笑着说，说完十分体贴的解下身上的外衫，披在赵依双肩上：“郡主这样体弱，莫要感染了风寒才好。”

    赵依双心里转的飞快，若她今日被姜明诚送回家，明日，云都城里就会飞满她和姜明诚的谣言。她暂时还不想这样招摇，也不想这么快就与上官家为敌。

    思及此，赵依双垂下眼，手抬起解下姜明诚搭在她身上的外衫，声音压低：“多谢殿下好意，但皇后娘娘已让人送了伞，臣女便先行离去。”

    姜明诚微愕然，没料到赵依双会拒绝，他看着女子湿了大半的已由红色转为深红色的宫装，又看着她在雨水洗刷后愈发娇媚的脸，她垂着眼眸，无一处不楚楚动人，惹人怜惜。姜明诚心中微动，眼中漫上笑意，道：“郡主何必如此客气？本殿也只是顺路。”

    赵依双挪开步子，站的离他远了些：“殿下自重。”

    那来送伞的宫人眼也不眨的看着两人，直到赵依双说：“臣女先行一步，殿下您慢走。”

    宫人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目光。这赵小姐生的太惹眼了些，同俊朗的七皇子站在一起时，竟有种郎才女貌的错觉。

    待她走远，姜明诚才抚着自己的外衫，这外衫上似乎染上了些花香气味，若有似无最是撩人，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赵依双……赵依双，十万兵权。”

    赵依双，其实就等于十万兵权啊。

    .

    这一日，建元帝在乾宁殿内批阅着奏折，秋风微凉，建元帝以手掩唇，猛地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嘶厉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殿内，令人听着都觉得刺耳机。

    大太监郑显守在门口，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心口一揪，这样的咳嗽，陛下可是从未有过的，陛下的身体……

    想到此，他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先皇后在时曾生下一子，建元帝对那孩子喜爱非常，还未满周岁就已被封为太子。只可惜太子和先皇后福薄，先后死于病榻，自那之后，建元帝就再未动过立太子的心思。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陛下重病之后，朝中无人可主持大局，陛下不得已才让七皇子代理事宜，只有极其重要的才会呈上来给建元帝看。如今朝中七皇子气势极盛，且上官大人与顾相分理朝政，俨然已是摄政之势……

    郑显握紧手中拂尘，只觉得前朝的天变得极快，三皇子出事后起来的便是如日中天的七皇子。

    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靴子，往上是深紫色朝服，郑显抬眼，面色惊慌：“熙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姜明诚笑得温润，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是道：“本殿来同父皇商讨国事，郑公公辛苦了。”

    郑显哪里敢担上这“辛苦”二字，忙低着头谄媚道：“殿下请，陛下正在殿里批阅奏折，正好有空呢。”

    姜明诚笑而不语，带着身后抬着奏折的小太监进了殿。建元帝听到声音，抬起头，怔然了一瞬才说：“是小七你啊。”

    愈在病中，建元帝就愈伤感，连称呼也变了。

    姜明诚行礼，道：“父皇，今年我楚国与齐国的交界处乌戟大旱，百姓民不聊生，赵小将军和乌戟太守温华纷纷请旨请求朝廷拨粮，儿臣与众为大人商讨过后，仍旧未曾想出对策。”

    清了清嗓子，姜明诚又说：“乌戟乃蛮荒之地，却又是我大楚的边界，乌戟百姓未受开化，不知礼仪，如果朝廷此时派粮，不仅不会得到他们得感激，还会被他们说成是朝廷故意无视他们，引起怨恨，且……这奏折是今年三月的，儿臣整理时才发现是真的。时间已过去如此之久，此时派粮岂不显得朝廷昏庸？我大楚国官员无能么？可若是不派粮……恐乌戟会引起动乱。”

    建元帝听了这话，皱起眉：“今年三月的折子？怎的往日没瞧见？”

    “儿臣不知。”姜明诚弯身，道：“此事还请父皇定夺，实在刻不容缓。”

    建元帝重重呼吸，随手拿起桌上的折子往姜明诚身上摔去：“没用的东西！怎的不早点来告诉朕？！”

    如今时间已过去五个月……怕是乌戟的人对朝廷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于是这粮，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姜明诚站着，纹丝不动，只是眼里染上嘲弄，唇边勾起冷笑。奏折在他身上打出褶皱，乱了他一向妥帖的官服。

    建元帝烦躁起来，怒火攻心，只觉喉间一甜，甜的发痒。

    他混不在意，继续问：“近日乌戟可曾再上奏折？”

    “不曾。”姜明诚声音平淡，“朝中也有人说，怕是乌戟已经反了，悄悄投了大齐。”

    这句话扯到建元帝的痛处，他双目泛着血丝狠狠盯着姜明诚：“你给朕闭嘴！”

    “是。”姜明诚仍旧是乖顺软和的姿态。

    建元帝看着奏折上的内容，赵斐邈的奏折上清清楚楚写着乌戟大荒，春日未下一滴雨，太守温华的意思和他差不多。

    越看，建元帝心中怒火愈盛。他手重重拍着桌子，正想训斥人，不成想喉间微滞，他掩唇轻咳，竟是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姜明诚见此，不由得低头微笑。

    他恭顺低着头，好似并未看见这一幕，建元帝手慌脚乱的用袖子擦掉桌上、唇边的血迹，冷声道：“你下去吧。”

    “是。”话说完，姜明诚却并未动身，只是抬起了头，目光坦然的看着建元帝。

    “还有何事？”建元帝已是十分不耐，说起话来没什么好气儿。

    “儿臣前些日子在民间得了一方子，于滋补身体，增强药效极妙。”姜明诚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正巧了，今日找人按那方子熬了药，若是父皇想试试，不若——”

    建元帝闻言双目微亮，火急火燎德文：“当真如你所言？”

    “自然，儿臣不敢有所隐瞒。”姜明诚仰起脸，目光坦坦荡荡的看着建元帝，英挺的眉目间染上几分关切之情，“若非有效，儿臣怎敢与父皇说？只是这药引难得，所以才拖到了今日。民间有传言，长期服此药，能延年益寿，甚至——”

    姜明诚拖长声音：“长生不死都有可能。”

    没有皇帝不期盼长生不老，建元帝也不例外。听到这样的话后，他一下子失了理智，连忙追问：“是何药？”

    姜明诚眼里写满了真诚，他拍拍手，随着掌声有节奏、有规律的响起，一名太监低着脑袋，身前高高举着一个漆盘，漆盘之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的陶瓷碗，碗中装着浓黑的药汁，随着小太监走动，那碗中的浓黑药汁轻晃，滚滚药汁仿佛要从碗中溢出来一般。

    在这太监之后，进来的是太医院首刘英杰。

    小太监将漆盘放在建元帝桌上，随后低头退下。

    建元帝满眼疑窦，轻声问：“这是？”

    姜明诚唇角微笑，脸上一派淡然：“儿臣想请刘太医试药，在父皇面前，亲自验证这药是否有效。”

    建元帝觉得这提议不错，他点点头：“你看看，这药于朕的病症是否有效？”

    刘英杰上前，对着药碗里的药闻嗅许久，最后又从怀中取出银针器具，检查许久，刘英杰才开口说：“此药与陛下的风寒极好，只是药中有一味药引臣未曾见过，是以，臣不敢保证。”

    刘英杰的话说的谨小慎微，半点把柄都不给人留下。

    建元帝目光沉沉的盯着药碗里药汁散发出来的雾气，在这秋日，平添了一丝温暖。

    他端起桌上的药碗，连郑显都未传召，更是不顾药还是滚烫的，猴急的仰头一口饮尽，只盼着这药真能让他延年益寿，身体强健，甚至——长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