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坤宁宫内燃着清雅熏香,正殿内,透过风景优美的山水屏风,依稀能看见里头坐了几个人。
皇后一身典雅的黄色宫装,面上带着雍容的笑,坐于上首的位置;淑妃一身木兰青双绣缎裳,同样微笑着,坐于左侧下方;而七皇子姜明诚则是坐于右方。
三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话,不知是谁提到了一句赵家小姐。
淑妃便笑道:“赵家姑娘很是美貌,又深得皇上喜爱,我们明城对她很是喜欢。”
淑妃今日来是想请皇后去给建元帝吹吹枕头风,好把赵依双嫁给姜明诚。赵家手握十万兵权,且赵依双哥哥赵斐邈能力出众,假以时日必会成为一代名将,若是娶了赵依双,那以姜明诚如今的地位,那帝位必定唾手可得。
只是她又不太敢明说,毕竟当年与姜明诚定了亲事的女子是上官家的嫡出小姐,也是皇后的娘家侄女,皇后顾念母家,肯定不会轻易允诺将赵依双嫁给姜明诚。
在淑妃看来,手中有兵权才是最实在的,像什么文臣手里那些虚假的权势,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有了兵权,若是建元帝不肯立她儿子为太子,那他们大不了还能带着手里的兵反了,只要赢了,到时她儿子一样是皇帝,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淑妃低着头笑,又说:“上次赵小姐的一舞,让我们小七念念不忘了许久,时常会和我这母妃说起。”
姜明诚闻言,略一思索便知他母妃在想什么。他其实并不反感娶赵依双,他觉得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又怎能将儿女情长的小事放在眼中?莫说是为了权势娶一个赵依双、再加上一个上官梦雪,即便是让他把全天下的女子都娶了,实则也无关紧要。是以,姜明诚只是说:“母妃,您这话逾矩了。”
皇后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太极,她心里已经约莫明白这俩人来找她究竟所谓何事了。皇后用手在鼻下扇了扇,心中思量起来。落西山一事她做了两手准备,一来是为了笼络姜明诚与淑妃,二来也是为了磨砺那个养子。人不经磨难不能成长,更不能看清周围的人,皇后便想着让姜鹤轩跌落谷底,到时她只需在建元帝面前三言两语就能把姜鹤轩救出来。
等姜鹤轩出来,他便能看清这世上真正对他好的人只有皇后,而他那个母妃,不过是个死人而已。皇后等着姜鹤轩和姜明诚斗,等着两人鹬蚌相争完了,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以建元帝幼子为傀儡,挟天子以令天下。到时上官家便会成为大楚第一世家,她亦能流芳百世。
想到此,皇后浅浅笑了起来,她微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宫女道:“这熏香味道太重了,怕是年轻女子不喜欢这样的,巧云,你去把它灭了。”
被唤做巧云的宫女是坤宁宫里的掌事嬷嬷,闻言一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娘娘所言甚是。”
她拿起皇后手边的茶,走到香炉边,打开香炉盖子,将茶水尽数倒入里面,熏香当即便灭了。
淑妃和姜明诚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巧云道:“小小萤火之光,又能燃多久?”
皇后目光在淑妃和姜明诚身上逡巡,好一会才皱起眉,斥责道:“巧云,你怎么做事的?灭个熏香要这样的么?!”
巧云连忙跪在地上,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样灭熏香,是最快的法子,亦能防止它死灰复燃。”
淑妃听到这话,面色一下子惨白起来。皇后指的死灰复燃……又是谁?
姜明城则是一下子听出了其中之意,皇后怕是早知道姜鹤轩求过他,而姜明城原本准备将计就计,顺势将姜鹤轩弄得再也翻不了身。只是……为何巧云说起死灰复燃,皇后要生气?
皇后究竟是觉得他这样做对,还是觉得不妥?
姜明城面上扬起笑:“母后,巧云姑姑所言不错,儿臣也觉得这样灭香最好。”
皇后听了,微笑着不语,只是抬手理了理珊瑚珠玉耳坠。
巧云起身,站到皇后身边,提醒道:“娘娘,这个时候永宁郡主怕是已经到了。”
淑妃与姜明诚面上都有几分愕然,他们并不知道赵依双会来。淑妃悄悄抬眼看向皇后,琢磨着皇后请赵依双前来所为何事?这婚事,皇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在他们说话之间,赵依双已经到了皇宫门口。她在芙儿的搀扶下,斯斯文文的从马车里出来,正准备下去的时候,一只如玉般好看的手伸到她身前,顺着指骨往上看,赵依双看见绣着流云滚边的白色袖口,耳边听到周誉的声音:“郡主小心。”
她垂眼,并不看周誉,只是对着立在一旁的宫人道:“还不快给本郡主拿凳子来?是想摔着我么?”
宫人诚惶诚恐,周誉脸上却并无被拒绝的不悦,待赵依双下来后,周誉便跟在她身侧不紧不慢的走着。
芙儿远远落在后头,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
赵依双看着远去的宫门口,还有眼前长长的、仿若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不由得问:“侯爷不是不能进后宫的么?”
周誉面色淡淡,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不答反问:“本侯想知道,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侯爷在说什么?我愚钝,不明白。”赵依双装傻充愣,眼神清澈的扭过头说:“侯爷最近说话似乎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赵依双的话不痛不痒,周誉面色却冷了下来,话里隐隐约约带了些怒气:“本侯只是想提醒郡主,不要把自己玩进去了。”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有些事情并不如你想像中的那样简单,郡主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何必要将自己至于这样的虎狼之地?”
赵依双略微笑了一下,桃花眼里倒映出皇宫巍巍宫墙,她语气淡淡的:“是啊,我只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然而身为赵家人,便不能弃赵家于不顾,我若不这般,赵家未来会如何呢?”
周誉也沉默下来,谁不知道赵家炙手可热,兵权在皇位之争中是何等重要的东西,没人会不贪婪。想要得到这份兵权,一来是笼络赵斐邈,然而这件事难度太大;二来,则是直接娶了赵依双,将自己和赵家绑在同一条船上,这法子最简单,只要建元帝点头便可。
他并不知该如何安抚女子,也不曾想过,赵依双心中不只有那些情情爱爱。
“郡主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吃。”周誉笑着,“本侯也不例外。”
赵依双回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照侯爷的这番话,莫不是您还想娶我?”
周誉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又说:“本侯望郡主待会儿能小心些,莫要失了言,随随便便的就给自己找了个笼子钻了进去。”
他的话说的嘲讽,赵依双点了点头,认真道:“多谢侯爷提点。”
两人便在此处分离。
赵依双心中实则十分反感周誉的做派,他说话只说一分,剩下的全都得靠别人去猜。这说一分的话,实际上还不如不说。
她轻嗤,跟着那大太监入了坤宁宫的门。
皇后与淑妃二人坐在宫内的石桌边,桌上摆着颜色品种各异的菊花,两人有说有笑,而姜明诚则是立在一边,未曾插话。
赵依双行礼,皇后见到她,眼中染上惊艳之色:“赵小姐今日打扮的甚是隆重艳丽,竟让本宫好似见到了神仙妃子一般。”她说着就起身,亲自扶起了赵依双,又道:“宫中已是许多年未曾出过如赵小姐这般的美人儿了,难怪小七念念不忘。”
这就是在说赵依双特意盛装打扮勾引姜明诚了,赵依双面带惶恐,声音娇弱:“娘娘言重,臣女并无此意。”
皇后也觉得自己吓到她了,心中忍不住想,这样胆小的一个美人,怕是和男子说话都不敢,老三和小七倒也是真下的去手。皇后慈爱笑着:“来人呐,给赵小姐赐座。”她又扭头看着赵依双:“来,本宫今日请你来是来赏花吟诗的,别拘束了。”
赵依双低着头,轻轻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小声说:“娘娘,臣女出身武家,未曾学过什么诗词。”
她盛装的模样将桌上摆着的清雅菊花生生压下去几分,姜明诚见了,觉得上官梦雪比之赵依双,还是太过寡淡些。女子之美便该如赵依双这般,灼灼耀眼,火红热烈,让人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皇后不再说话,等着淑妃自己在赵依双面前说出来意。
淑妃斟酌着词句,好一会儿才道:“赵小姐今日额间画着的牡丹花十分得宜。”
“是娘娘赏的衣裳好看,臣女不过是沾了这衣裳的光而已。”赵依双一直垂着眼,胆小怯弱的并不敢看淑妃一眼。
淑妃看着桌上的各色菊花,笑道:“这花无百日红,到了时节自该凋零,只可惜了这牡丹花。牡丹雍容华贵,不争不抢,静静开放等人采撷,乃是我大楚的国花。国花凋零,好似女子年华老去,亦好似男儿壮年不得展志,本宫实感惋惜。”
淑妃说完,轻声叹了口气。
赵依双听出其中意思,顺着话问:“那娘娘觉得,这花如何才能常开不衰?”
皇后轻咳一声,道:“给赵小姐上茶。”
淑妃垂着眼,抿唇微笑:“这世间唯有一花常开不败,永远立于高处,只是不知赵小姐愿不愿意做这朵花了?”
赵依双轻抚着腰间垂下的流苏,脸上带着疑惑:“愿闻其详。”
淑妃却不说了,只是笑着冲皇后道:“娘娘您看臣妾这嘴,本是约赵小姐来赏花的,怎的一下子没遮没拦的说了这样许多话,倒真是失礼了。”
皇后神色淡淡的,“无妨,赵小姐宽和,自是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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