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赵依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冷声道：“你可是不说？不说，本郡主便挑了你这双眼睛，如何？”

    章宝有些惊讶，永宁郡主看起来纤弱文静，怎么张嘴闭嘴的就是要挑人眼睛？

    他闭上眼，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状：“奴才真的不知道小姐您在说什么！”他们死士营里出来的人，都是在刀尖上滚走惯了的，此刻章宝面色虽惶恐，可心里却是平稳。

    赵依双桃花眼在章宝身上扫视，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表情蓦地柔和下来，反问：“章宝，本郡主记得的，你腿脚不大好，走路时右脚总是比左脚要慢上几拍，所以才一直混不出头，怎么今日走起路来这样顺畅？”

    章宝闻言，心中更稳，他并不觉得赵依双会拿一个下人的身体特征来唬他，他尽量笑得真诚，退离赵依双手中剑尖的地方远了些，道：“奴才这些日子好些了，谢小姐关怀。”

    话音落地，赵依双桃花眸盈盈，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收剑入鞘：“既如此，也是委屈了你。本郡主也累了，你下去吧，记得找管家讨赏。”

    “奴才记住了。”章宝垂着脑袋，模样老实本分，语气也诚恳。

    等他走远，赵依双目光仍落在他背影上，带着探究。章宝没有腿疾，不过是她瞎编的来诓他的。赵依双也未曾亲自下厨，那馒头不过是她临时起意让章宝买两个带给姜鹤轩。

    可刚才这个“章宝”却说姜鹤轩吃馒头吃的快哭了，还说她亲手做的馒头好吃。

    赵依双微哂，扭头对着一直站在一边的芙儿道：“去，给赵安说说，好好查查这个人的来历，看看他皮囊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抓出幕后指使他的人究竟是谁。”

    芙儿应了声是，朝杨柳使了个眼色，让杨柳去给赵依双递帕子擦汗。

    杨柳却半晌没有动静，咬着唇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柳？杨柳！”芙儿推了她一把：“去，小姐刚练完剑，你去伺候小姐换身衣裳。”

    杨柳这才反应过来，模样呆呆的走到赵依双身边，赵依双敛眸看她，关怀道：“杨柳，你怎么了？”

    “小姐，周侯爷要娶九公主了。”杨柳目光茫然，好似失了魂，伤感道：“他要成亲了，我却连句话都未曾与他说上。”

    午时院中阳光刺眼，赵依双微垂目，一手遮住眼帘，眯起眼问：“你说周誉要娶九公主？你从哪里听来的话？”

    杨柳圆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说话之间竟是落下了泪：“小姐，云都城都这样说。且，奴婢方才听闻周侯爷今日入宫去见了陛下，想必就是为了求娶九公主的事情了。”

    赵依双一阵无言，忽而觉得她可怜又可笑。女子对男子的思慕向来没有由头，杨柳因一张脸爱上周誉，如今又因没有根据的谣言落泪。

    她想了想，抬手拍了拍杨柳的肩，“你可愿意去周侯爷身边伺候？你若是喜欢他，我找将军同侯爷说一说，看侯爷愿不愿意纳了你。”顿了顿，赵依双又道：“只可惜名分上面不能强求，或许只能是个妾。”

    杨柳听到这话，兴奋地点起了头，关注点和赵依双的完全不一样。她只想去周誉身边伺候，不论周誉是否娶妻，也不论周誉喜不喜欢她，这些她都不在乎：“奴婢愿意。”

    赵依双转了转手腕上的红玉镯子，腕骨在阳光下白的刺眼，她又道：“今日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不论日后如何，都没有反悔的余地。他日你在周府不得宠爱，一朝红颜老，又无子嗣，过的连下人都不如；又或是你恰巧入了侯爷的眼，成了宠妾，侥幸生个孩子，那孩子管别人叫母亲，与你却疏离，等你容颜不再，府内又有更多女子去分你的宠爱，你不再是侯爷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杨柳，不论你得宠还是不得宠，日后的路都不会好走。你自小伺候我，那些大户商贾人家妾侍之间尚且争的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周侯府？侯爷名满云都城，乃是云都里头容貌数一数二的公子，家世人品才学都不差，喜欢他的女子怕是如过江之卿，杨柳，你虽有几分小聪明，可这样的男人，你把握不住的。”

    杨柳神色微动，随着赵依双的话细细想去，竟觉得自家小姐才是看的最明白的人。

    赵依双神色淡淡，“周誉那样的人并非安于庭院之人，日后也未必能将心思放于后宅之事，于他而言或许十几年的妻子都比不上眼前的权势。杨柳，这样的人，你还愿意嫁，还愿意去喜欢吗？”

    “奴婢从前并没有像得这样深，也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杨柳摇了摇头：“小姐说的很对，是我自己没想明白。”

    赵依双抬手，涂着红色丹蔻的指甲轻轻刮了刮杨柳的鼻子，笑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难道这人生的路我还能替你走了不成？”

    杨柳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奴婢谢谢小姐指点，奴婢替小姐更衣！”

    .

    八月下旬时，建元帝的病愈发严重，朝中多项事宜都由七皇子姜明诚代为处理，姜明诚俨然成了建元帝最信任的儿子。

    这天，天色阴沉，乌云低垂，赵依双正在对镜在眉心描摹着牡丹花样，忽的芙儿从外头跑了进来，掀起珠玉垂帘，行礼道：“小姐，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来传了旨意，说是娘娘召您入宫，想与您赏花话诗。”

    赵依双握笔的手一顿，“赏花话诗？这种事找我们武将的女儿做什么，不该找上官她们么？”

    只怕是皇后别有目的。

    芙儿上前想要替她擦净额上画乱了的牡丹花钿，赵依双抬手止住，别有意味道：“这般甚好，很是衬本郡主，想来皇后娘娘见了，也会觉得甚好。”

    赵依双很少在府里人面前以本郡主自称，一般这样称呼了，都代表着某些人要倒霉了。

    “芙儿，去把我那件前些日子淑妃娘娘上次送的正红色宫装拿出来。”赵依双支着脑袋，又道：“今日的发誓梳得张扬些，就梳个灵蛇髻。”

    芙儿低声应是。

    赵依双打扮好已是半个时辰后，守在赵府内的宫人倒是有耐心，站了半个小时也未出一言。

    赵依双今日盛装打扮，衣裙火红，发髻蜿蜒妖娆高挑，灵蛇髻上戴着的步摇也点缀着红宝石，手腕上的红玉镯子也格外鲜艳，衬上眉间有些妖异的红色牡丹花钿，整个人妩媚近妖，一颦一笑都张扬艳丽至极。

    若是旁的女子这般装扮，只会让人觉得艳俗、庸碌，而赵依双却愈发艳丽，她眉眼本就妩媚，衬得上这样耀眼的妆容。

    宫人们纷纷低下头，却又止不住的想看第二眼。这样的女子太美了，美得好似人世浮华、所有曼妙风景，都比不过她漫不经心的一笑。

    周誉也微微愣住，只是呆呆的看着赵依双步步生莲，带着千万种风情朝他走来。

    看着这样一个妖精，周誉觉得呼吸都止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鲜活张扬，带着世间所有的生气。

    赵依双见到周誉，唇边极缓的扬起一抹弧度，嫣红朱唇轻启，“侯爷怎么也来了？”

    周誉很快回过神来，他拱了拱手，“七殿下让本侯特意来接郡主，以保万无一失。”

    赵依双微抬眼，忽的走向周誉，在离他不过两步的位置停下，嫣然一笑，轻佻的嘲弄：“侯爷，本郡主今日美么？”

    周誉垂下眼，面色不显山不露水，轻描淡写：“郡主很美。”

    “哦？”赵依双用涂着红色丹蔻的右食指轻点下唇，微笑之间露出洁白的牙，红白相映，极是勾人，她纯真的问：“仅仅只担得上侯爷的一句很美？我不高兴。”

    芙儿在后头看着这一幕，努力憋着才没笑出来。她家小姐和周侯爷这样俨然就是勾人的狐妖与正经的书生，书生一心向正道，可偏偏这狐妖勾人之至，书生便逃无可逃，只好缴械投降做了裙下之臣。

    她忽而又想起前几日杨柳与她说过的话，自家小姐对于情爱之事看的极是分明，那……将来小姐自己又会嫁个怎样的如意郎君呢？

    周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赵依双却忽的直起身，对着身后的宫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着本郡主上车？”

    “是。”

    宫人在马车前放下矮凳，赵依双扶着芙儿的手上车，最后扭过头，对着周誉眨了眨眼，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侯爷，方才您耳垂红了。”

    周誉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耳垂，温度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

    赵依双又笑了，声音里带着娇媚：“你倒真是可爱。”

    周誉垂下眼，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道：“郡主已上车，可以出发了。”

    语毕，他翻身骑上白马，面色冷然的看着眼前的宫道。

    马车内，赵依双掀开帘子，轻嗤：“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