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午时阳光强烈刺眼,夏季天气炎热,营帐里面站着么多人,本该闷热,可此刻却使顾柔寒凉刺骨,仿佛连心都如坠冰窖。
将姜诗容去给赵依双的马做手脚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后来,也是她努力怂恿姜诗容去骑建元帝的,赵依双虽说挑衅,可姜诗容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建元帝的,若是依姜诗容所言,那罪魁祸首并非赵依双,而是她顾柔。
顾柔站在女眷堆里,努力低着头不引人注意,她知道这时候只要姜诗容不供出她,那没人能会怀疑到她身上。她不能因为自己做的事而牵连到整个顾家,影响到顾家的声誉。
姜鹤轩跪至地上,一副一定要为赵依双洗刷冤屈的样子:“父皇,您想,赵小姐断不可能做出伤害容儿的事,反倒是容儿,亲口承认在赵小姐的马上做了手脚,说不准是马夫弄错了马,容儿骑的马恰好就是赵小姐的那一匹,若是如此,容儿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建元帝仍旧是垂着眼,默不作声的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姜诗容。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能只听一人之言,他在等,等熙王查出真相。
姜鹤轩的话让姜诗容听得一阵发凉,她不会弄错的,她骑的那匹马是建元帝的,同赵依双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想出在马上做手脚害人主意的,并不是她,而是顾柔。
说话间,姜明诚带着四个人打着帘子进来了,他面色严肃,看不出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进来的时候,周誉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带着两个马夫,还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后,又阖上了眼,他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表情淡然。
建元帝问:“熙王,如何?”
姜明诚在姜鹤轩身边跪下,如实道:“父皇,此事儿臣已经打探清楚,昨夜的确有人在容儿的马上做了手脚,且还被人瞧见了,但同时,也有人在赵小姐的马上做了手脚。”
“谁这样狠的心?竟是又想害公主,同时还想害赵小姐?”姜鹤轩皱眉,显然是十分嫌恶这种行为:“七弟,你有话尽管直说,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建元帝挥了挥手,从姜诗容的床榻上站起来,姜诗容抬手扯住他的袖口,声音凄怆的喊:“父皇,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建元帝表情不耐烦,他做了多年皇帝,见得最多的就是后宫女子为了宠爱而不择手段,此时最得他心的女儿竟也变成了同那后宫女子一般,恶毒不堪。建元帝甚至觉得看她一眼都是厌烦,恶心。
“熙王,你查出来的凶手,究竟是谁?”
姜明诚瞥了一眼姜鹤轩,有几分犹豫:“儿臣找到了昨晚守在马棚的马夫,还有昨夜巡逻的侍卫,此事牵连甚广,儿臣想请父皇听他们一言。”
“你们有什么话,便如实说。”建元帝颔首,看向跪在后面的四人。
两名马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名马夫道:“陛下,奴才是昨儿夜里守夜的马夫,昨晚上二更时分,奴才们都有些犯困,守卫就松惫了些,昨儿晚上,奴才瞧见烈王殿下身边的侍从似乎来过,只是奴才们困了,也没看的太仔细。”
“本王身边的侍从?!”姜鹤轩猛然回头,狠厉的问:“你这畜生可是看错了?!本王身边的人二更时分去马棚做什么?”
另一名马夫道:“殿下,奴才没看错,这次狩猎都是您安排的,您身边的人奴才们哪儿能认错?那位不就是吕大人么?”
一直跟在姜鹤轩身后的侍从表情惊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奴才没有!”
建元帝闻言,表情变得愈发暗沉,他精明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众人,最终道:“烈王,这件事你怎么说?”
姜诗容一直听着他们之间的话,此时有几分慌神,生怕这件事牵扯到她三哥,道:“父皇,昨夜儿臣的确让这人在赵小姐的马上做手脚,这件事与三哥绝对没有关系!”
建元帝回头,声音里带了些怒气:“你住嘴,朕要听的是烈王的解释!”他几个儿子中,三皇子烈王为人最是和善,深得民心,七皇子最是君子,同周侯爷一起并称为云都二君子。他未立太子,这两人都是他所看好的接班人,然而,这熙王竟是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
“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并不知道这小厮怎的会二更时跑去马棚。”姜鹤轩头磕在地上,辩解着。
姜明诚未替他解释,只是又道:“父皇,儿臣还了解到,今日容儿骑的那匹马原本是三哥特意叮嘱景统领安排给父皇您的,听说那马儿是最好的,只是不知为何容儿今日骑了。”顿了顿,姜明诚的声音平静:“若是容儿今日未骑那马,那如今受伤的人……”
姜明诚不再往下说去,而是拖长尾音,等着建元帝自己想后果。
若是姜诗容今日没骑那匹马,那受伤的人、毁容的人,或许就是建元帝了。姜明诚知晓,建元帝贪生怕死,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安康,不论有什么东西威胁到他,他都会亲手除去。他原本未料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事,也没想到这件事背后有那么多隐情,甚至……还能将他一直视如眼中钉肉中刺的姜鹤轩拖下水。
良久后,建元帝才叹息一声,他眼神扫着跪在地上的姜鹤轩与姜明诚,怒道:“去,让景逸来见朕!”
当下便有宫人出去找景统领过来。
姜诗容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都有些看不清走势,她忍着疼从床榻上下来:“父皇,为何要找景统领?这人绝不会在您的马上做手脚的,儿臣只是想让赵依双死,儿臣又怎会害您?!”
顾柔捏了一把冷汗,默默往后退。姜诗容昨晚与赵依双之间的确有矛盾,可……在马上做手脚,使马儿狂躁踩死赵依双的主意,也是她添油加醋说的。只是,她未想到,怎么赵依双就没出事儿呢?
建元帝听了这话,当下便吼道:“你还敢说这话!赵小姐一家忠君爱国,她祖父死在战场,父亲为国征战一辈子,如今哥哥又是乌戟的大将军,姜诗容!你真是蛇蝎心肠,若是赵小姐当真有事,天下人该如何看待皇室!文武百官又当如何看待我们姜家人!忠臣之后便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已对姜诗容极其不耐烦,现下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偏袒赵依双。
赵依双闻言,上前跪在姜明诚身边,扬声道:“臣女相信陛下,一定不会使臣女蒙冤,陛下是千古明君,绝对不会让臣女受委屈的!”
建元帝慈爱的看着她,亲自弯下身将她扶了起来:“赵小姐放心,朕自然会查明真相。”
赵依双顺势站起,低着头温顺的站在一边,乖巧安静的惹人怜惜。
建元帝背着手,在姜鹤轩与姜明诚两人之间站定。宫人回来,景逸卸了刀,进入营中,在地上跪下:“陛下!”
建元帝点了点头,姜明诚朝景逸使了个眼色,景逸拱手道:“陛下,那马的确是烈王殿下亲自挑选的,烈王殿下说要给陛下选一匹最好的马,使陛下在狩猎中能得到一个好名次。”
话音落下,建元帝看向姜鹤轩。
姜鹤轩脸色煞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好意,却惹祸上身了,他嘴唇蠕动:“父皇……儿臣、儿臣……”
建元帝怒火攻心,明黄色皂角靴抬起,一脚踢在姜鹤轩的背上,将姜鹤轩踢的向前栽去,他吼道:“逆子!你给朕说清楚,你想害的究竟是小九,还是朕?!”
这一脚踢得极重,姜鹤轩喉间腥甜,竟是唇边溢出一丝血来,他慌忙撑肘扶稳身子,在地上磕着头:“父皇,儿臣没有!”
赵依双看到这一幕,清浅的笑了笑。她盈盈上前,跪在地上,表情纯良的说:“陛下,臣女觉得普通人家尚有父子亲情,烈王殿下不会这样狠心,乌鸦尚有反哺之义,烈王殿下怎么可能狠心至此?臣女求陛下明察!”
她这话明面上句句为姜鹤轩求情,实则是将姜鹤轩往火坑里推。平民百姓之家尚有亲情,而姜鹤轩却仗着建元帝的信任,在马上做手脚,想要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姜鹤轩,岂不是连人都算不上了?
“赵小姐太过心善。”建元帝冷哼一声,“烈王的事,朕自有定夺。”
皇后瞧着,并未出言,而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中用的东西,不过是旁人的小小伎俩就将他定了罪。
姜诗容慌了,她扯住建元帝的衣角,哀求道:“父皇,儿臣以性命担保!三哥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建元帝甩开她,也想一脚踢在她身上,然而这女儿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他下不了脚:“你给朕住嘴!你还嫌你闹出来的事情不够多?!赵小姐纯良至此,你怎忍心害她性命?!”
赵依双低着头,并不言语。
姜鹤轩没料到在这种时候,只有一个赵依双愿意为他求情。竟只有一个赵依双……
营帐内无人敢说话,众人无不屏息凝神,沉默良久,建元帝坐在账内的椅上,语调威严:“三皇子心狠手辣,无德无才,褫夺他的烈王封号,禁足在烈王府,闭门思过。九公主姜诗容,”建元帝顿了顿,闭上眼,再睁开时,却是看向了赵依双,他眼中有几分不忍:“赵小姐,小九年幼无知,且如今身受重伤……”
赵依双眼眸清澈,声音亦是悦耳:“陛下,臣女并不怪九公主,陛下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置就是。”
她这般懂事乖巧,让建元帝想到了从前的姜诗容,他有几分伤感,对赵依双更是喜爱:“九公主身受重伤,不宜外出,回宫后便在皇后宫中养伤吧,任何人,不得探视。”
众人齐齐跪下,皆道:“陛下英明。”
姜诗容哭成泪人儿,眼泪染湿了脸上的纱布,姜鹤轩愣成了木头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明明昨日,他还想着在狩猎上大放异彩,让建元帝对他刮目相看,可今日就……
过了半晌,建元帝又道:“赵家小姐赵依双,纯良贤德,人品贵重,封为永宁郡主,并特许赵小将军回京探望家人。”
从未有非皇室女被封为郡主,上一个还是嫁给齐国和亲的臣子之女,赵依双这份姝宠,算是独一无二的。
一时之间,众世家小姐看着赵依双的眼神都有点不善。顾柔则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姜诗容没供出她,姜诗容是皇帝的女儿,犯了错自有皇帝担着,可若是她顾柔犯了错,那牵连的便是整个顾家。与顾家相比,她对姜鹤轩的那点儿女情长,便算不得什么了。她没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赵依双竟也会冒死为姜鹤轩求情。
建元帝此举,无非是为了安抚赵依双,同时也安抚在乌戟的赵斐邈。
赵依双心中清明,却还是道:“臣女谢过陛下,愿陛下洪福齐天,长乐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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