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人间中秋,天上圣寿。
当今神帝乃是神界第三任帝君,七万岁整,虽圣明宽柔,但无奈旧疾并发,身体渐弱,只怕是时日无多。
众神都在说,这应该是帝君最后一个大整寿了,下一次大宴三界的,只怕是新帝玑珩了。
一早,神宫门前云鹤翔集,众神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堵在门口,等候多时。
“还没来吗?不会路上出意外了吧?”
“说不准啊,想想上次拜师宴,我现在心脏还嘭嘭嘭跳呢。”
“我才惨呢,我那日正好坐在门口,相思树倒的时候溅了我一脸飞土,那银月狼王发狂的时候,口水都喷我酒杯里了,还有最后那道惊雷,正好劈的是我头上的瓦片,回来洗了一个时辰的头。”
“……唉。”
时至今日,众神提起那日拜师宴,仍是胆战心惊,唏嘘不已。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群年轻的武神翘首以盼,等着一睹当今三界最强师徒的风采。
一位年纪轻轻的武神兴奋地握着佩剑,简直要把远处的云看出花来,一想到待会儿能一睹战神风采,便不由赞叹,“还是帝君面子大啊,战神大人闭守云荒十万年,非大乱不出,这还是头一遭出来参加寿宴吧?”
“嗨呀,什么叫帝君的面子大啊。”年轻的武神冷不防被拍了一下脑袋,回头一看,是凌霄殿的传令武神,文修星君。
文修抱袖而立,瞥了一眼眼冒星光的武神,冷冷地说:“帝君都继任神帝三万年了,前两个整寿你见人战神来了吗?”
“嗯嗯,史书上说不仅没来,连送请柬的神官都没放进云荒。”
司命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与文修一齐抱着袖子倚肩并立。
武神疑惑,小声问:“那他这次……”
文修意味深长地一笑,又拍了一下武神道脑袋,欣然说道:“嗨呀,这还看不明白,那都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啊!”
啊?
武神不解,又转眼看向司命,对方冲他微微一笑,点头如捣蒜。
嘘!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就轻轻一句,嘈杂的声音瞬间消散无踪。
众神屏息凝神,往天际看去。
浅蓝的天边,有一对璧人自云海飞来,一黑一白,衣带潇洒,般配至极。
众神见此情此景,居然纷纷忍不住热泪盈眶。
瞧瞧,太子玑珩的新师父,健全的!战神大人的新徒弟,活的!再加上这是银戈战神除了打仗外第一次出云荒,这可是真真三界奇景啊!
噫吁嚱,此生无憾矣~
待二人落地,一众神祗齐刷刷跪下,乌泱泱地挤满了神宫大门。
“小神拜见战神大人,太子殿下。”
银戈不喜这场面,微微皱眉,玑珩倒是早有预料,赶紧摆手,连哄带吓地赶人。
“免礼免礼,都给我回去,这云挤云,鸟挤鸟的,人间此刻怕是要天雷滚滚了。”
“……”
很好,还是那个太子殿下。
“是是是,好好好,走走走。”
众神汗颜,纷纷驾云散去,一转眼,神宫门前寂静如风。
原本熙攘的人群,转瞬只留下七位伤残老者,他们或站或卧,一字排开,七双眼睛目的明确,敌意满满地看着银戈。
对峙了片刻,其中最年长的缓缓开口,用了三分神力,声音震颤人心。
“你就是我徒儿的新师父?报上名来。”
玑珩:“……”
几位师尊怎么了,活够了吗?
银戈没有搭理他们,倒是挑眉看向玑珩,眼神带笑,别有意味。
玑珩暗自咬牙,快步上前跑到几位疯老头身边,压着嗓子问道:“你们干什么呢?那可是银戈!”
几位师尊齐齐教训他:“闭嘴,为师们是在给你挣脸面,你孤身一人在云荒,可不能被欺负了。”
“……”
不知是不是今日起早了,玑珩心思一飘,居然恍惚想起曾经不经意看过的人间话本。
话本里讲家中独女出嫁,一众哥哥守在门前为难新郎官,临行前对小妹说:“哥哥们是在给你挣脸面,你孤身一人嫁去夫家,可不能被欺负了。”
去,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不是家里的宝贝私生女,银戈更不是红装而来的新郎官,这些个老骨头更为难不了他。
“徒……徒儿让开,看看看我们的。”
玑珩胳膊被扯了一把,然后一双颤巍巍的手把他推到旁边,他回头一瞥,只见五师尊面具下露出的半个下巴,瑟瑟发抖。
“师尊,怕就算了,走吧。”
玑珩扯了扯五师尊的衣袖,却被一把折扇啪一下打开,“起开,我…我们要是认怂了,他以后还不得欺负死你!你打残他可以,他…他要是克死了你,让我们这些被你打残的颜面何在啊?”
“这……那你们一会儿别怂。”
说罢,玑珩爽快地一溜烟跑开,站到一旁看戏。
七位师尊交换了眼神,纷纷祭出法器,强大的神力瞬间充斥这方狭小的天地,七件绝世神器杀气凛凛,矛头直指银戈。
“哼~”
银戈冷冷扫视他们一圈,然后话不多说,召剑,赤焰在云中划下一道残虹。
银戈横手握剑,炽热的剑气瞬间爆发,吓得几位神君面色一白。
“在下不才,云荒银戈。”
银戈一字一句说完,眼神一凛,双手紧握,赤焰在空中飞速旋转。
然后只听他轻笑一声,手指如折扇般打开。随即,赤焰也猛然定住,然后如孔雀开屏一般散开,分成七把一模一样的剑。
七位师尊见这招式有些胆怯了,但还是咬咬牙,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一起出招。
“放肆!”
银戈一声轻喝,手指一挥,七把剑分散开来,朝不同方向飞去。
叮叮当当咚咚咚啪——
当世界重归安静,再睁眼一看,世所罕见的法器散落一地,七位嚣张的神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哦对了,有俩是自己趴下装死的。
玑珩在一旁看了,无奈捂脸,这群老头,好好活着不好吗!非得招惹这三界第一战神……
但玑珩没想到的是,银戈一招制敌后,没有嘲讽,也没有羞辱,而是亲自上前,一位一位地将他们扶起。
其实以银戈的辈分,眼前这些白发神君都是小辈,别说打他们一顿,就是让他们三跪九叩一步一步跪到云荒,他也足够资格。
但他此时却是恭恭敬敬地将他们扶起来,然后屈尊弯腰替他们拍了拍衣袖,再退回三步之外,拱手一拜。
“银戈谢过各位前辈,往后定会好好教导玑珩。”
七位神君:“!!!”
亲娘啊,他们这是要翻天啊,银戈战神多久没对人行过礼了?又有多久没称别人前辈了?他们何德何能啊!
“不敢不敢不敢,祖宗你快免礼!”
“对对对,我们就开个玩笑,别当真,也别说出去啊!”
“哎呀哎呀,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溜,不是,走了。”
“徒儿记得好好孝敬你师父,要听他的话,别打架~”
玑珩:“……”
瞧瞧那慌张逃散的背影,这群老头,怪可爱的。
“你这几位师父倒是挺心疼你。”
银戈抱臂站在他身后,垂眸看着他的眉眼,语气不觉发酸。
玑珩回头一笑,毫无防备地看到一双清澈的眼,心头一紧,微微错开脸,平静地说:“师尊不必理会他们,寿宴还早,我眼下要回宫去见母亲,师尊先去凌霄殿吧。”
“我随你去。”
“啊?”
“啊什么啊,带路。”
“……哦。”
一刻钟后,玑珩带着银戈回到了自己的紫辰宫。
刚到门口,守门小神眼睛一亮还来不及见礼便立马拔腿往里跑去,空气中悠悠传来他的喊声:“殿下带战神大人回宫啦!”
玑珩:“……”
今日大约真的是起早了,他此刻思绪一乱,居然又突然想起某日不小心路过瑶池之时,听到司命跟文修聊的废话。
“在人间,新妇回门时,小厮要从门口一路跑去给高堂报喜,嘴上要响亮地喊着‘新妇带姑爷回门啦!’”
此情此景若要对应,那他就是回门的“新妇”,而银戈……
完了,他怕是魔怔了。
“这便是你的神殿?”
银戈一句话,玑珩猛地抬起头,耳根微微泛红,言语有些慌乱,“不…不错,比无极殿小了不少吧?”
银戈不置可否,环顾一下四周,幽幽开口:“……倒也够住。”
嘶~呼~
玑珩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吐出,头也不回地走开,有些急躁地丢下一句:
“……我去见母亲,师尊请便。”
“嗯。”
银戈应完,抬脚走向一处殿门,玑珩回头一看,好巧不巧,他居然径直去了自己的寝殿。
玑珩呆呆站在原地,目光闪了闪,嘴张张合合好几次,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往大殿去了。
大殿内,神后捏着衣袖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终于,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眼睛一亮,欣喜如少女,带着哭腔笑骂:“臭小子,可算回来了。”
玑珩笑着迎上去,拍拍母后的肩膀,安慰道:“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你娘亲,你再大我也忍不住要操心的呀。”
“好好好,如今我回来了,娘亲可放心了?”
“回来还不是要走……”
玑珩无奈一笑,只得伸手环抱住母亲的肩膀,聊表歉意。
母子二人一别大半个月,如今终于能好好说话,玑珩却不应景地提起了伤心事。
“母后,我九百岁时,当真是不小心摔下诛仙台的吗?为何帝父从不肯与我细说缘由呢?”
因为问得突然,神后一时惊讶,笑容一滞,随后便渐渐冷了眉眼:“你帝父当然不肯细说,因为你是被梓华推下去的。”
“为什么?”
“你说呢?你出生便是太子,他等了一万年都没等到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他怎能不嫉妒。”
夺嫡争储,向来狠辣,神族也不例外,玑珩心下也早有此猜想。但听到实情,他还是忍不住疑惑,“可大哥如今,对我很好啊。”
“好?”神后不屑一笑,“那是他自知储位无望,只得对你好。你以为他之前去东海是做什么?东海,可是有十万水兵呢。”
“而且,”神后示意玑珩附耳过去,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他昨日似乎亲自去雪凉城,见了你师尊座下那位神将呢。”
雪凉城,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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