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朗气清,晓风和畅。
云荒城街市喧闹,人潮熙攘。
闹市中,有一对黑白身影格外挺拔,他们穿着利落,步伐潇洒,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灵活如游龙。
“师尊,找了这么久,一个都没看到。”
玑珩揉了揉肩膀,对着满大街的人头只觉眼花目眩。
距离拜师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每日除了跟银戈打架,就是跟着他来城里寻找被浊气附身的居民,想他一朵根正苗红的神界花骨朵,都快被闷蔫了。
“看来它们越来越聪明了,继续找。”
银戈不容置疑地往前走,玑珩心里一万个拒绝,但看着那道仿佛孤立了全世界的背影,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上去。
“云荒这么大,找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玑珩跟在银戈身后半步,嘴倒是比脚动得更爽快,“我们直接去城郊守株待兔不好吗?”
银戈果断拒绝,“不好,那片树林是禁地。”
“可你昨夜不是还去了吗?”
“是你的禁地。”
说着,银戈突然停下脚步,冷冷看着玑珩,“下次再跟踪我,就把你绑在床上。”
玑珩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说道:“绑不住的,除非你亲自守着我。”
“……你很期待这样?”
“哪有。”
二人渐觉这对话气氛不对,走势也不对,于是默契地收声,别开眼继续走。
哇——
一声啼哭让街市的喧哗戛然而止,二人停下脚步,随着人群看去。
大街中央,是一个小姑娘坐在地上哭闹,旁边站着一位年轻妇人,窘迫地半遮着脸,使劲去牵那女孩儿。
“快走,不许胡闹!”
“我不走,我要糖葫芦!糖葫芦!哇——”
小姑娘一把打开她的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身小粉裙子瞬间滚满了尘土。
少妇这下没辙了,只得连声答应,“好好好,娘带你去买,快起来,丢死人了。”
“不许骗人!”
小姑娘突然止了哭声,自己翻身爬起来,小脏手一抹眼泪,拉着娘亲的衣袖飞快地追上那买糖葫芦的老头。
这小孩儿……
众人笑着散去,玑珩远远看着那小孩儿的背影,眼睛渐渐亮起来。
“走吧。”
银戈转身欲走,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臂,他转过头看着玑珩,不明所以。
然后他的目光渐渐由疑惑变为震惊,他眼睁睁看着玑珩一点一点蹲下身,毫不顾忌地扑通坐到地上,勾起双腿盘住他的脚,再展开双臂抱住他的大腿。
“你做什么!”
银戈试着动了动左腿,玑珩立时收紧手臂,再挪了挪尊臀,整个挂在他腿上,抱得严严实实。
“我不走了,我要去城郊树林!”
“……”
听听,这就是一万岁高龄的神族太子,这就是三界万年内最出色的天才,这就是他银戈战神的关门弟子……
银戈突然想起前日练剑,玑珩一眼看会了一套剑招,得意地对他说:怎么样师尊,我学得快吧?
嗯,快。
不仅快,你还深得精髓!
“不许去!”
“那我就打滚!我真打滚了啊!”
“打滚也没用,起来!”
“就不!”
“你……”
瞧瞧这泼劲儿,银戈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心看第二眼,这哪里是他的徒弟,分明是刚才那小姑娘的高足吧。
大街上两位俊俏少年拉拉扯扯,十分引人注目,人群很快涌了过来,一众少女和少妇见着两位俏公子,齐齐两眼发光。
一位穿着碎花长裙的大姐忍不住调笑:“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怎么和哥哥闹起来了?是不是他欺负你啦?”
“嗯!”玑珩不要脸地弯起月牙眼,脆生生地说:“姐姐,我想去城外玩儿,哥哥不带我去。”
说完,仰起头扯了扯银戈的袖子,撇着嘴撒娇:“我们就去玩一会儿吧,哥哥。”
“……”
这两声哥哥彻底俘获了围观的一众少妇少女,几位胆子大的姐姐捂着心口说:
“带他去带他去!”
“这么俊俏的弟弟谁忍心拒绝啊~”
“小公子,姐姐也可以带你去!跟姐姐走!”
走什么走!
这是我徒弟!
你们这些妇女都给本座退下!
银戈实在不忍心听不下,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远远瞥见城门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目光倏地一沉。
“好,我带你去。”
“啊?”
玑珩还没听真切,突然领口一紧,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晕乎乎地落在了银戈肩头。
“你干嘛!放我下来!”
“如你所愿,哥哥带你出城去玩儿。”
说着,银戈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腰,示意他腿脚老实点。
玑珩停止了挣扎,扭过头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银戈点点头,“嗯,出城去玩儿命。”
“……师尊我错了。”
“你可以趁活着再叫两声哥哥。”
“……”
一刻钟后,城郊。
年轻的少妇拉着小姑娘一路往前走,小姑娘专心致志地舔着糖葫芦,小胳膊一扭一扭地跟上。
等糖葫芦吃完了,才发现前面是一大片黑沉沉的树林,吓得她立马停住了脚步。
“娘,这是哪儿啊?我们走得太远啦!”
“不远,娘带你去仙境,去了哪儿我们就能长生不老啦。”
“仙境?可是前面的树林好黑啊,一点都不漂亮。”
“小孩子懂什么,快跟我走……啊!”
少妇的话被剑锋斩短,剑刃上半寸,光滑的下巴因为惊吓而不停颤抖。
“人间说,虎毒不食子。”
银戈移开剑,少妇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一阵风过,乌云蔽日,只见那少妇后颈冒出丝丝黑气,然后突然抬头,红着眼珠字字狠厉。
“死凤凰,老娘要你的命!”
啊——
一双爪子还没碰到银戈衣角,就被一脚踹开,少妇不甘心地爬起,继续不要命扑过去。
“啊!娘亲!”
趁银戈一时不察,一只黑色的手突然从地下长出来,抓起小女孩儿,飞一般地往树林深处去。
“混账!”
银戈踹开纠缠的女子,提剑正欲追去,那妇人却不要命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张嘴死死咬住他的衣襟。
……
“给我放开!”
空中一声怒吼,伴着一声剑啸,银色的长剑从半空落下,刺向那妇人的手,逼着放开银戈的腿。
一道白影轻轻落下,玑珩收了剑,走过来狠狠瞪了那少妇一眼,心里暗骂:混账,那腿也是你能抱的!
别有深意地瞥了玑珩一眼,调侃道:“倒是跟你一路的。”
说罢,提剑进了树林。
“师尊说笑……我哪有……”
玑珩尴尬一笑,又瞪了一眼那少妇,冷哼着转身。
啊——
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某人冷硬的下巴,疼得他轻呼一声,捂着脑袋躲开。
去而复返的银戈倒是没叫疼,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容置疑地伸手,掐住他的手腕。
“不许挣开。”
玑珩微微怔愣,看着自己的手腕失神,他倒是差点忘了,浊气……
“知道了,我又不傻……”
二人一齐往树林里追去,刚走了十来步,突然风声一动,只见远处出现一抹蓝色身影,从容自树林深处走来。
银戈警惕地看着那人,待看清他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时,他立时握紧了剑,但还未出手,突然听到玑珩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大哥!”
“……”
逆徒!原来除了我,你还叫别人哥哥!
那蓝衣神君听了玑珩的声音,冲他一挥手,抱着那小姑娘飞身过来。
“梓华见过银戈战神。”
梓华?
银戈略一思索,想起椿君似乎跟他说过神宫大皇子就叫梓华,原来还真是他哥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是,那这小姑娘呢?”
玑珩挣脱了银戈的手,走上前看了一下那小姑娘,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此刻她双眼紧闭,不安地躺在梓华臂弯里。
“她娘亲不见了,一个人太危险,先带回去……”
啊——
小姑娘睁开眼睛,眸色鲜艳如血,她突然咬了梓华的手,跳脱下来朝树林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娘亲!娘亲!”
银戈脸色一沉,不由分说拉过玑珩,“追上去!”
三人一齐跃起,跟着那粉色身影追去。
奇怪的是,明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儿,却像脚上长了翅膀一般,在树林里左转右转,最后完全没了踪影。
梓华最先停下,张望了一下四周,皱起俊眉,“找不到了。”
玑珩靠着银戈身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她被浊气控制了,跑这么快,还这么熟悉地形,此刻必是已经下冥界了。”
“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
傍晚,无极殿上空,玑珩与梓华并肩站在云头。
“我去东海许久,倒是错过了你的拜师宴。”
“兄长不喜热闹,不来也好。”
说罢,便是长久的沉默,神帝子嗣众多,但彼此都不亲近,梓华与玑珩也不例外。
过了半响,梓华看着远处云层下的树林,才低低地说:“战神对你很好。”
“是吧。”玑珩下意识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问他,“兄长此来云荒何事?”
“你忘了,三日后帝父生辰,今年是他七万岁整寿,大宴天地。”
“生辰大事我自然我没忘,何须劳烦你亲自来请。”
“我不是来请你的,是请银戈的。”
“……哦。”
不过这是他的师尊,梓华怎能直呼其名呢?他都还没叫过几次……
至此,又是醉人的沉默,等到暮光将尽,玑珩才犹豫着说:“兄长,玑珩有一件事压在心底很久,望兄长为我解惑。”
梓华眉头一挑,笑着问他:“什么?”
“神族三百岁开智,但我九百岁之前的记忆全无,帝父只说是我摔伤了脑袋,从不肯细说缘由,我想问兄长,事实当真如此?”
梓华没有立即回答,只静静看着他,不制过了多久,才生硬地别开眼说:“当真,只不过你当时摔下的,是诛仙台。”
“诛仙台?我好端端地怎么会摔下去?”
“……因为你傻吧。”
“……”
玑珩一时不知说什么,梓华倒是主动开了口,缓缓道来。
“三界皆知,你是灵胎降世,天资聪颖,但其实一开始并非如此。
你确实是带着祥瑞降生,帝父也以为你必是天资绝佳,可谁知开智之后,你的修炼居然比其他人慢了许多。
后来九百岁时你摔下了诛仙台,受了虚荒中万雷加身的酷刑,救起来后几乎是奄奄一息。 最后死里逃生,丢了记忆,但灵力却突然觉醒爆发,往后修炼便是一日千里……”
这样么?
诛仙台如何凶险,一个九百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能死里逃生,再加上醒来突然灵力觉醒,他愈发肯定:原本的太子已经死了,醒来的,是重生的自己。
所以无间,也是如此吗?
看来三日后的寿宴,他要好好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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