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音,杀了他!”
灵音?!
玑珩回头打量那黑色人影,见对方缓缓揭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而俊秀的脸,但这脸颊上没有什么血色,只一双眼睛,红得像发狂的兔子。
等等,他的眼睛……
玑珩微微吃惊,疑惑地盯着灵音的右眼,然后听见银戈在他耳边说:“他的右眼没有眼珠。”
对啊,没有眼珠。
玑珩不解:“那为什么还能睁开?”
银戈说:“因为那只右眼,是羽落寄居的地方。”
寄居在眼睛里吗?
玑珩点点头,又看了一下那只右眼,心头一颤,荡漾出一种熟悉的怪异感,他一下明了。
“但是显然,现在是被浊气寄居了。”
银戈与他对视一眼,二人都想到了一处:右眼,就是他的弱点。
“杀……杀……”
不远处的灵音喃喃自语,僵硬地从斗篷下抽出一把黑色骨刀,缓缓举起。他的右眼燃起杀气,眼眶里仿佛充满了滚烫沸腾的鲜血。
“杀!”
灵音怒吼一声,颈上暴起青筋,狂躁地举刀向玑珩冲过来。
玑珩召出破云准备应战,银戈却一把将他拉开,挡在他身前,然后侧头在他耳边低语:“留心羽落。”
突然靠近的呼吸让玑珩愣了一下,他僵硬地点点头,转身准备退到后面,谁知刚迈开半步,又被银戈一把拉近。
缠绕着捆仙索的手腕被银戈捏在手里,他的气息贴在玑珩耳边不容置疑地说:“不许解开!”
“……哦。”
玑珩扭了扭手腕,有些急切地从银戈手里挣脱,他看了眼两人手里的捆仙索,咽了下口水,转身走开。
手腕痒……
耳朵也是……
银戈瞧了他一眼,眼底微微有些疑惑,但听到身后风声渐近,他来不及深思便转身应战。
灵音的刀近了,但银戈没有丝毫闪避,反而是嘴角微微挂起,横剑说道:“就让本座看看你的长进!”
啊——
灵音拼尽全力劈下第一刀,却被赤焰轻松挡住,再无法前进分毫。刀剑交锋之时,骨刀的刀身溢出丝丝诡异的黑气。
银戈皱眉,手掌一拍剑柄,赤焰剑身飞速反转,骨刀被震飞,灵音也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当——
刀剑相击,发出铮铮一声脆响,让灵音眼神混乱了一下,但很快,他的眼底血气更甚,又狂躁地劈出第二刀。
银戈也曾与灵音数次交手,毕竟是第一个徒弟的孩子,他一直有意指点他,但灵音在他手下,从来走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如今被他浊气控制,虽然拼命,但攻击也同样毫无章法,破绽百出。很快,便被银戈轻松压制,落了下风。
城墙后,原本兴奋观战的一众冥族渐渐开始议论了……
——怎么办?那个神果然打不过该死的银戈。
——那个寄居灵怎么还不出手?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哼!肯定是,那寄居灵以前也是神,神都是一个德行。
——诶,你看银戈手上一直抓着根金色绳索呢。
——是啊,这绳子变得好长啊,一路通向楼下城门后面呢。
——等等,我记得之前这绳子另一端似乎系的是……
“两位好啊。”
一声轻笑在背后响起,正在讨论的两个冥族小鬼惊恐地回过头,但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人一拳废了满口尖牙。
玑珩拍了拍手,将他们一脚踢下城楼,然后用衣角包着地上的两柄骨刀,捡起来看了眼,皱起了眉头。
骨刀上泛着丝丝黑气,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浊气,但他靠近时,并不觉得体内浊气暴动,反而是神力似乎被压制,难以施展。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玑珩瞧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它与一路过来收缴的十多柄骨刀一起折断,扔下破烂的城楼。
不管是什么,毁了它们兵器总是没错的。
咻——
身后传来异动,玑珩一眯眼,下意识偏头,同时反手生生接住背后飞来的东西。
他转头查看四周,不见偷袭的人,再低头一看,只见指间萦绕着缕缕黑气。
嘶——
掌心突然感受到一丝尖锐的疼痛,他立马松手,一小块黑色的刀刃掉到地上,上面沾了一滴血,怎么看怎么诡异。
玑珩愣愣地看着手掌,血色被黑气晕染开来,疼痛渐渐麻木,眼神眼前的场景也扭曲模糊……
“哥哥,你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玑珩猛地睁眼,对上一双血色瞳孔,这双血眸镶嵌在一张淡白的脸上,这张脸他从未见过,但却没由得感觉无比熟悉,就像已经看了几万年一般。
在这张脸后,是一个尘土与火焰交杂的世界,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他看到一条河,飘满尸体,他看到一座城,灰烟弥漫。昏黄暮光下,血色长河流过灰色大地,密不透风的云层之下,没有生息。
“无间,住手!”
他说话了,语气中有十万分的痛心与无奈,就像从喉咙里割了一刀,一点一点划出这几个字,字字染血。
等等,他没有说话!
可是,他的嘴为什么自己动了?
然后不仅是嘴,连身体也自己动了……
他感觉到自己提剑向那无间刺去,一柄黑色长剑与他的神剑迎面相击,然后两股强大的神力瞬间碰撞膨胀,爆发出刺眼光芒。
在这光芒中,他感觉手中的剑断了,无间的也是……
白光一闪,眼前的场景如涟漪般涌动,最后变成了冥界灰暗的“天”。
玑珩合上眼,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汗如雨下。
他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这是幻觉吗?或者是梦?
如果是的话,为何它如此真实?如此清晰?
无极山,无极殿,无极……
无间……
天有无极,地有无间……
他到底是谁?
他们到底是谁?
“太子殿下想起什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串低声娇笑,玑珩抬眼看去,见转角处,羽落一手拈着裙角,一手拎着骨刀走了出来。她勾唇一笑,将骨刀举至胸前,眼神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玑珩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捆仙索,撑着膝盖站起来,质问羽落:“是你偷袭我?”
“是啊。”羽落大方承认,抬起素手,指尖轻抚刀身,红唇微动:“聪明如太子殿下,难道也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玑珩在心里问自己,他回想了来云荒之后的种种,脑海中浮现一个猜测。
“难道,你们不是来寻银戈报仇的?”
哈哈哈———
羽落仰头夸张地笑着,说:“不错,此局从来就不是为银戈设的,大人的目标,一直都是你!”
话音一落,羽落杀气骤起,挥刀向玑珩砍来。
玑珩向后翻跳起来,转身之际召出破云,举剑抵挡。
铮——
两刃相接时,玑珩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几乎被这股力量震得两眼发黑。熟悉的感觉冲上眼眶,他觉得头脑发烫,眼睛就像被火烤着一样。
呵,浊气……
玑珩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强撑着挥出一剑,但头痛越来越强烈,剑招还没出全便已经走了样,被羽落轻松接下。
哼——
玑珩闷哼一声,一剑刺入地下,捂着额头跪坐下来。
好痛!
该死的浊气!
玑珩胡乱地掐着自己的额头,他下手很重,但效果越来越微弱。很快,他的神智开始涣散混乱,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色。
而在这骇人的红色中,有一道微弱的金光,格外醒目。
捆仙索……
玑珩咬着牙,紧紧攥着手里的捆仙索,掌心摩挲过绳结时,银戈的话就在他耳边响起:不许解开!
好,不解开!
他干脆松了剑,双手紧紧抓着这绳索,蜷缩着躺下,将一身力气全托付在这金色绳索上。
恍惚之间,他看到一抹窈窕的红影,而后是一声冷笑,接着是一道锋利的刀风。
他只觉得掌心一松,捆仙索断了……
他明明都没解开,但它还是断了……
断了,银戈就找不到他了……
玑珩委屈地哼哼了两声,终是抵挡不住头疼,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身旁,羽落收了骨刀,冷眼看着断成两截的捆仙索,其中一截正迅速地往回缩,她知道另一端系着的是银戈。
她嗤笑一声,狠狠地扯出玑珩手里剩下的一截捆仙索,扔下城楼,然后带着他消失了。
城门外,银戈的剑气直刺灵音右眼,灵音捂着眼睛摔倒在地,那柄骨刀也被打落一旁。他摸索着爬起来,还欲继续挣扎,银戈却是一剑横在他胸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灵音……”
银戈刚一开口,突然觉得手腕一松,喉头猛地发紧,他下意识低头一看,见那捆仙索已经缩了回来,变成一小段金线挂在他手腕上。
断了!
银戈心底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竟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担忧,甚至是恐惧。
他眼神一暗,不再理会灵音,收了剑毫不迟疑地转身,如利箭一般往那半座城楼奔去。
“玑珩!”
银戈找了一圈,但城楼中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就连一开始埋伏的冥族和羽落都不见了。
终于,他在一块碎石上捡到了另外半截捆仙索。
他紧握着那半截捆仙索,指尖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这捆仙索本该系在玑珩腕上,不久前他还确认过,它就在玑珩手腕上。
现在这一切都说明一点:他们的目标是玑珩!
银戈慌了,他无疑是慌了。
近日种种,他总以为浊气是想报复他,它也最应该报复他。毕竟是他亲手封印了冥界,而后又亲自镇守云荒十万年,冥族最大的仇人和敌人,都理应是他……
但如今,他们是冲玑珩而来的。
若能如此处心积虑,该是何等险恶居心!
混账!
银戈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握紧拳头,握到掌心发麻,再长呼一口气,慢慢松手。
他抬眼看向远方,灰色荒野上,灵音捂着眼睛逃向天边,他黑色的衣角与一团烟雾相融,然后一齐消散在天际。
那个方向,只有一个目的地:玄水。
呵,欲擒故纵吗?
银戈冷哼一声,腾空而起,飞到半空后,头也不回地反手挥出一剑,劈碎了剩下的半座城楼。
这半座城楼,十万年前就不该留下,这冥界也是。
身后的城楼轰然倒塌,震起漫天尘烟,银戈破空而出,剑锋直指玄水,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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