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
玑珩看看羽落,又看看银戈,表示难以置信。
银戈几不可闻地勾起嘴角,说道:“她的父亲,是你二师兄。”
“……”
玑珩心情复杂地看着羽落,沉默了良久,突然学着长辈的语气训斥了一句:“好你个小丫头,居然还想挖叔叔的眼睛!”
银戈瞥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也是狐族先帝。”
“……什么?!”玑珩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可我三师尊,是狐族先帝的胞弟啊。”
“嗯。”银戈素来冷漠的眼睛,带了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从那儿算,她是你师姐。”
“……”玑珩再次心情复杂地看着羽落,良久,再次开口训人:“好你个老太婆,居然叫我哥哥占我便宜!”
羽落:“……”
你看老娘理你吗?
银戈眼底笑意渐渐显露,忍不住调侃一句:“现在你该知道,拜我门下,便宜你了。”
“是是是,”玑珩点头如捣蒜,但随即话锋一转,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可我帝父不让我随便占便宜,所以我能不能……”
“不能。”
“……哦。”
看吧,这次甚至都不准试试了,看来这云荒注定是有进无出喽。
银戈没理会玑珩层出不穷的小表情,转过头无奈地看着被捆成毛毛虫的羽落,恍惚想起她初入云荒时的英姿飒爽。
当年的狐族帝姬,尊贵无比,仗剑三界,恣意潇洒。
如今的寄居恶灵,卑微至极,食人精魂,苟且偷生。
果然,于神而言,动情即是劫难。
银戈问她:“灵音在哪儿?”
羽落嗤笑:“当然是冥界啊。”
银戈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当真舍得伤他?”
“有什么舍不得的。”羽落垂下了头,兀自失笑,笑完了,抬起头看着银戈。
“师祖可知,昨夜他与大人交手,我拼了命现身救他,可结果呢……”羽落眼神渐渐变得冷漠,结出厚重的寒冰,“他居然用斩风剑指着我,那可是我为他寻来的剑啊……”
银戈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
“他自然不记得你,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羽落又笑了,笑得更加悲凉,牵强。
“我知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我为他自毁灵脉不曾后悔,将他带入冥界,亦不曾后悔。”
银戈继续问:“你一定要他死?”
羽落不屑道:“死算什么,活着才是折磨。”
她颤抖着闭上眼,往事恍然入目,经年的恨意将她的眼圈灼烧泛红。
“我本该是神界高高在上的女神,却偏偏遇见这么个人,害我大逆不道,欺师灭祖,残害生灵。最后成了这见不得天日的寄生灵,躲在他眼睛里,苟延残喘至今。”
银戈沉默听着她的控诉,听到最后,眼神渐渐变冷,凭空生出几分狠厉。
而在他之前,玑珩却是先打断了羽落,“够了,往事既然不堪回忆,你为何还要回忆?你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羽落眨眨眼,转瞬将那份伤感隐藏起来,扯了扯嘴角,衷心地称赞了一句:“果然是神族太子,你很聪明。”
银戈打断她,问道:“那东西为什么要引我入冥界?”
羽落摇摇头,“我不知道。”
银戈冷笑,不留情面地揭穿她,“你知道,只是你不愿告诉我,因为你要保护一个人。”
羽落眼神有些慌乱,她骗过头,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银戈负手望天,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你是寄生灵,虽然刚刚确实从你体内看到了浊气,但它其实根本无法控制你。你这么听话只有一个原因只:你是狐族,是受他点化的。”
玑珩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追问:“谁?”
银戈的答案不出他所料:“故人的故人。”
“……”
对,又是故人,都是故人。
故人连着故人,故人接着故人,你们随便吧,我不玩儿了!
玑珩如是想着,默默往后挪了一步,两步……
银戈余光观察着某人越挪越远,嘴里继续问着:“你一定要帮他,是吗?”
羽落无奈,“不是我要帮他,是我不得不帮他。这是一个约定,立于血脉,万古不变,凡狐族后人,死而后已。”
约定?立于血脉?
赤心咒!
玑珩的脚步突然停了,他故作从容地走回羽落面前,疑惑道:“难道你说的是赤心咒?”
羽落:“什么?”
银戈:“你怎么知道?”
玑珩:“……我该先回答谁?”
玑珩来回瞧了一眼俩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赤心咒以血脉立誓,身死便是终结。而寄生灵只能寄居他人体内,自己并无灵体,是不会受赤心咒约束的。”
羽落:“那我为什么……”
银戈:“你闭嘴!”
羽落、玑珩:“……”
玑珩知道银戈的脾气,也领教过他的实力,自是乖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银戈死死盯着玑珩,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知道赤心咒?”
玑珩瞧着他那随时准备大杀四方的模样,实在疑惑,不由问道:“这个,难道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银戈握紧双手,他感觉心底埋葬多年的种子正在破土重生,冒着新芽,给他新的希望。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玑珩,一字一句地说道:“此咒,是上古秘术,除了我,只有两人知晓,连那老树精也不知。”
玑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下意识追问,“那另外两人……”
银戈颤抖着合上双眼,指尖关节泛白,缓缓开口,语气恍若隔世,“那两人,是十万年前的……亡灵。”
哦,终于不是故人了。
等等,亡灵?!
玑珩渐渐觉着不对了,一阵战栗自心脏传到四肢,让他后背渐渐生出凉意:“……那我是怎么知道的?”
银戈倏地睁开眼,一把抓住玑珩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一点蛛丝马迹。
但可惜,这双明眸里,除了慌乱和疑惑,再无其他。
他沉了一口气,质问玑珩:“你到底是谁?”
玑珩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扒下银戈的手:“还能是谁,神族太子玑珩啊,你想什么呢?”
银戈不信,继续质问他:“可你为什么知道赤心咒?为什么你从未到过云荒,体内却有浊气?”
玑珩心底一团乱麻被人戳中,一时火大,没好气地吼了回去:“你问我我问谁啊!你以为我不想知道吗!”
银戈被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吼得一愣,沉默地看着玑珩盛怒的模样,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不断重合,分开,又重合,又分开……
“你以为我是谁?你希望我是谁?你念念不忘的故人?银戈战神,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神族没有来世,我怎么当你的故人?啊?”
银戈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玑珩身上移开,他独自平复了许久,才自嘲一笑,无力地说道:“是啊,神是没有来世的,我想什么呢。”
玑珩怒气难平,转过身看着云荒城,心里一片混乱。
什么浊气?什么赤心咒?
他活了一万年,如果突然成了别人,那他算什么!
可如果……他真的是自己以为的玑珩,纯粹的玑珩,这一切又如何解释呢?
神,真的没有来世吗?
赤心咒,赤心咒……
赤子之心,万古之诺,我到底从何得知?
玑珩眼前突然模糊,耳边响起一道陌生却熟悉的声音……
“哥哥,我终于学会施展赤心咒了,我给狐族试了一下,那个族长果然听话。”
“胡闹,父亲说过,此咒乃我族秘术,不能随意施展。”
……
谁在说话?
谁在叫谁哥哥?
谁又是他们的父亲?
玑珩回过神来,心口一悸,额间竟出了一层薄汗。回过头一看,羽落背对着他躺在地上,银戈站在一旁兀自失神,显然是在思念某位故人。
玑珩不禁想: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他真的是银戈的故人……
但很快,他又坚定地摇摇头。
算了吧,怎么可能呢,神是没有来世的,一定没有!
云深月浅,星疏影淡。
各怀心事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羽落的眼神突然变了,与此同时,树林里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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