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骁朋没明白先生这是突然怎么了,门外那是找先生的?为什么不想见?总不能是欠了钱,如今讨债的上门了吧?
安清提着烛灯下了地窖,把头顶上的木板门盖严实之后用绳子绑了扣环圈在侧面墙壁的缝隙里,这样从外面就打不开了。
她心里已经开始无数遍祈祷,千万别是孙公公的人来了,不然她的麻烦就大了,经历过那么多次,要再被抓住,逃跑就难了,毕竟事不过三,孙公公也不是蠢的,能接连被她晃到。
地窖很小,但因着没有堆放什么东西,只中间摆了一方形高桌加三张矮凳,倒也显得空旷,摇曳的烛光把安清的影子拖的大大的,投射在墙壁上,笼罩了将近一半的空间,把地窖分为光与暗的两边。
不会有外人看到的场合,安清终于懒得保持那副生人勿进的姿态,枕着手趴在桌子上,空间中寂静到就连蜡烛爆出烛花的“噼啪”声都格外清晰,火光微晃,趴着发呆的安清分了一点眼神给桌中间看起来格外简陋的烛台。
已经到了这么紧急的时刻,但她除了缩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这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事实上她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可是偏偏不行。
她不能逃走,因为秀才还没回来,按照往常的规律,只要是她到过的地方,孙公公都会留少量的人手驻扎,搜寻更多关于她的线索,这一走她就回不来了。
自从今日知晓了苏熠的打算之后,安清已经不指望那盒金子能够打动苏熠,虽说接李秀才的人已经派了出去,因为她的走就召回似乎很浪费人力,怎么说也要再派人去通告,一来一回兴许不比顺利到徐风亭所需的时日要少,古代的通信毕竟不便。
但苏熠这个人完全不能按常理来猜测。
安清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正确的,她已经违背了自己制定的那套以己为先的原则,在逃亡生活中她觉得自己应该学会不心软、不乱发善心,不然不仅救不了别人,还很可能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上去。
在大部分时候她能够做到,也故意伪装成冷漠的样子,这样就不会有太多认为她好欺负的人黏上了,但这层脆弱的面具也很容易被所谓的长久感情给腐蚀,所以,当初她真的不该在运秧村待上大半年的。
贪图了这里的安逸和平和,也最终付出了代价。
在地窖里听不到太多外面的动静,实际上可以说是一点多余的声响都无,除了蜡烛燃烧的声响,好像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就是心脏在稳定跳动的声音。
她发现在面对这种状况的时候自己还挺平静,兴许也是因为孙公公的到来并不代表着绝对的死局吧,那个嗓子尖尖的矮小宦官,可是打算带着她复国的啊。
尽管只要走上了复国的道路,她身边的危险系数就已经是成倍的上升了,现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君都不会希望她重出江湖,那根本就是在动摇民心。
直到把手都枕麻了,安清才重新直起腰,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地窖的入口,胡骁朋应该有按她交代的那样把入口掩盖好吧?
这种面临着危局的时候,心里平静之下安清大多会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虽然她没有父母,但还是有朋友的,不知道她在原来的世界是不是死了,朋友们又有没有受到惊吓,现在过的好吗?
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对她非常好的、她该称作父皇的人,上次因着被追,到底也没能去他老人家的坟前看看。
所幸父皇下葬的时候还没亡国呢,不然可能没那么顺利合入皇陵,而尚国的国君尚千禾又是一个十足的伪善派,不然不会给自己的叛国找那么多的借口,虽然皇陵在尚国的地界上,倒也没有因此而做出刨坟的举动来,只是本应该有的维护看守人员都被撤了。
皇宫的生活确实很奢靡,像桌上的烛台,宫里就有用金子烧制的,现在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宫,论财力都是比不上前朝的,所以安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连最开始不适应的文武百官朝拜,到后面也变得合理化。
人果然是容易被安逸和虚荣软化的动物。
“叩叩叩。”外面突然有人轻敲入口木板的声音吓了安清一跳,内心的平静开始迅速褪去,默默收紧了双手站起来,不免的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面对孙公公。
不对,应该是思考孙公公会怎么面对她才对。
在对方眼里,她应该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吧?心里兴许还挺哀其不幸,想着自己居然要推这样一个人上皇位。
曾经安清控制不住心软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里,就会开始想要原谅孙公公的所有罪责,但再怎么样,也掩盖不了对方想要限制她人身自由的事实,孙公公再无奈再心酸,那也是他自找的,自己走不出来,难不成还能怪安清不配合吗?
“先生,人已经走了?”是胡骁朋的声音。
哽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慢悠悠的呼了出来,安清一时间竟感觉有些脱力,掩盖着纷杂的平静褪去之后,她也并不如表面那么坚强。
说到底她也不是苏熠,两人有相像的地方,安清却做不到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还不动声色。
端着烛灯走回阶梯的地方,盯着圈在墙壁上的绳子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绳子解了下来,看不见外界的她就犹如盲人那般,只能选择暂且相信别人的话。
还没伸手去推头顶上的木板,遮挡物却被什么外力牵引着瞬间消失,午后的阳光倾斜而下,刺得安清眼眶中开始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微风吹灭了烛灯里的火光,安清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弯着腰的苏熠。
苏熠兴许也正注视着她,但因为背着光,安清看不真切他的面容,或许是暖阳给了他太多温暖的色彩,那看不清表情的脸,似乎也带了足够温暖的感情。
视线落到苏熠伸到她面前的手上,男子的手,就算指节再怎么纤细,依旧足够宽大,前三指的指腹带着轻微的薄茧,这是提笔写字留下的痕迹,安清手上也有。
把左手放上去,和苏熠头发一样,略有些冰凉,有着和天气不符的体温,这证明苏熠的身体就算不如装的那么严重,确实也是不大好的。
“谢谢。”直到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安清才把自己明显瘦小一些的手从苏熠宽厚的手掌中抽回来,强忍着不脸红。
书中曾多次对苏熠的外貌进行渲染,不过或许是男作者和女作者对外貌的执着程度不同,描写方式也不一样。
具体的长相描写只有一次,作者更多的是利用外界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这一章有个女配喜欢上了苏熠,下一章又有个炮灰喜欢上了苏熠,这种情节看到后来安清都有些心理厌恶感了。
昨日初见,苏熠给她带来的外貌冲击只不过是一瞬,更现实也更看重自己性命的人总是更不容易被美丽的事物所迷惑,也或许是……昨日的苏熠更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
而填充了不知真假的感情之后,也更能迷惑人,安清转头不去看他,只低声问不知为何站得很远的胡骁朋,“刚才所来何人?”
“似是村里新来的住户,前来拜访。”胡骁朋皱着眉头,还在纠结刚才主上的异常举动,他还从来没见过主上亲自去扶另外一个人。
尽管他也承认先生真是惊才绝艳之辈,不然也不会特地在信里说给主上听,就是抱了举荐的意思,可主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太一样呢?
“是何模样?”
“肥头大耳,似是屠户。”
安清回忆了一下,孙公公身边好像并没有这号人物的存在,是她太过于敏感了吗?
在她略低着头思索的时候,站在她背后的苏熠一直在看她,眼前却一会儿是背影,一会儿是些许前安清抬头看他的画面。
明明不该为别人的命运而感叹,苏熠却还是忍不住想,幸好安清不是女子,幸好,不然他们大抵就不会遇见了。
在这乱世,美丽的女子太过于危险,就算智多近妖,太多潜藏的危险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因着安清的谨慎,她已经错过了午后的休整时光,却将将赶上了下午的课程,最后一茬知了还在不厌其烦的鸣叫,仿佛带歪了安清的理智,莫名也有些烦躁起来。
对于苏熠在真实接触下的感官倒都是其次了,安清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孙公公。
虽然按照胡骁朋的描述,对方可能真的只是新搬到村子上来居住的外来户,可她的心里就是非常不安。
安清从不忽略莫名的直觉和心慌,有时候她宁愿把那些反应当做是一场预警,就算这个预警是错误的,也顶多是来回折腾一番罢了,但要是正确的,却足够她救回自己一条命,孰轻孰重她明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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