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罗嘉醒的很早,下楼的时候被冬日里明媚的阳光照得有点恍惚,有穿制服的女佣捧着鲜花笑盈盈地同她问好,然后告诉她:“罗小姐,李先生在餐厅。”
她走进餐厅里,看到李泽言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做早餐,罗嘉便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悄无声息的。
李泽言余光扫到她,似乎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把一个盛着三明治的瓷盘放到她面前,说道:“大小姐,你的小星星。”
罗嘉有点惊奇,掀开吐司的一角,发现里面真的有一个海星形状的煎蛋。
这是折腾魏谦几点起床去买的?
罗嘉心中狂笑,表面上却很冷静,一口咬在鲜香松软的吐司上,非常好吃。
等她吃完早餐,李泽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早已穿戴整齐,应该是准备出门去公司了。
李泽言走过来,顺手帮她拧开了牛奶的瓶盖,递还给她,随口问道:“你元宵节有通告吗?”
罗嘉抬起头看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怎么了吗?”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语气,却还是被李泽言看出了端倪,她那种严阵以待的样子有些好笑,李泽言看了她一会儿,忍俊不禁,用尽量平静而随意的语气说道:“哦,我爸回国了,住在临省我姑姑家,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见个面。”
李泽言其实没有表面上的淡定,毕竟他们才确定关系不久,这么做确实显得有些唐突仓促。
罗嘉不吭声了。
她微微低着头,大半脸都掩藏在了头发的阴影里,她从来没有向李泽言打听过他家里的情况,唯独他生日那天在天台的时候,罗嘉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过世的母亲打电话。
恍然之间,她在一团乱麻之中竟是想起了一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她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好像丝毫没有计划将来。
李泽言再次开口的时候,径直看进她的眼睛:“怎么了?”
李泽言的神色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情此景有什么不妥。
两个人都是玩德扑的高手,此刻不动声色地彼此试探,仿佛这样对方就看不出自己的真心似的。
罗嘉顿了顿,委婉地说:“经纪人倒是没有安排什么通告,不过过节前后导演都安排了比较重要的戏份……”
“这样啊……”李泽言好似不经意地点头之后,突然话音一转:“什么戏啊?你和那个金发明星?”
游刃有余的百花奖最佳女配遇到了事业上的瓶颈,支支吾吾了半天之后彻底忘词了。
她没看见李泽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两个人同时沉默,窗明几净的餐厅立刻安静下来,罗嘉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不知道他话里话外暗示的是什么,李泽言知道自己不该贸然捅破那层窗户纸,然而事到临头,他又不由得有些期待罗嘉能给点反应,就像她每次开着暧昧的玩笑,浅灰色的眼睛里却是泄露出一颗真心一样。
罗嘉十分矛盾,一时没敢看李泽言的表情,只是如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对了,我的猫呢?”
其实她知道那猫哪儿去了,听说自从进了魏谦家,端庄得体严肃谨慎的魏特助就没有一天上班西装上是没有猫毛的。
罗嘉知道李泽言在看她,几次三番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搜肠刮肚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她只好拿起奶瓶像昨晚灌酒似地打算牛饮一通,却被李泽言轻轻抓住了手腕。
她心跳的很快,李泽言细细地摩挲着她的脉搏。
“太急躁了。”李泽言心里对自己说。
他从旁边拉开一个凳子,坐到了罗嘉面前,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母亲去世的很早,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我和他并不是特别亲近……”
罗嘉隐约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愣愣地看着,莫名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想打断他:“泽言。”
李泽言没受影响,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但是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祝福和认可,因为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与我共度一生的妻子。”
他怀疑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禁止了时间,因为罗嘉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就那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自从他把罗嘉放在身边,不知不觉之中会想,自己的超能力或许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是时间的掌控者,但是在没有她的漫长时光里,一分一秒都不过是汇入洪流毫无意义的走针而已。
所谓的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大概都只是假象,他脸上的神色近乎慌张起来。
他担心觉得自己是真把罗嘉吓着了,于是略微放轻了声音:“你……怎么考虑?”
罗嘉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抱歉,我可能做不到。”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缓慢,像是睡前收音机里主播有些沧桑地在讲故事:“我……不是你不好,你特别好,真的,特别值得人喜欢。”
李泽言的表情,显然是不稀罕别人客气地和他说他有多好。
“我,还有一个月……确切的说是35天之后,就要离开了。”
李泽言的心开始不断地往下沉:“你要去哪儿?”
“回到我原本该在的地方,我不属于这里,我……”罗嘉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完全凭直觉横冲直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原本的罗嘉,我是另一个世界来到,来这里一百天,来……和你恋爱,一百天后我……可能就死了或者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李泽言看着她,在最初的震惊与百味陈杂过后,内心忽然被浓烈的怒火烧得头重脚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嘉,怀疑她自己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一百天,和他恋爱。
她总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往人跟前凑,凑得别人把她放在心上了,她却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在消遣着玩。
李泽言的眼底隐约有愠怒,只是因为修养好,并不表露出来,冷冷地说:“你没有那么喜欢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你可以明说。”
事到如今,还怎么可能回头,两个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和睦睦地度过剩下的三十几天吗?
罗嘉有一瞬间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可是很快又强忍住了。
李泽言的眼神,比她回想起自己死在寂静冰冷的海里还要难过。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只是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难道她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欢喜,都只是虚情假意吗?
李泽言觉得难以置信。
“真不愧是百花奖最佳女配。”李泽言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在原地静默片刻,重重地吐出口气,大步走向别墅的大门,第一次风度尽失地狠狠摔上了门。
女佣被这惊天动地的摔门声吓了一跳,跑下楼来查看,脚步声在楼梯上“咚咚”作响,罗嘉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静止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他是她临死前走马灯镜头里的昙花一现。
与鲸鱼同游、与鲨鱼嬉戏、在海底看水母列队出巡……她所能想象一生中最美好的场景,都不如他。
女佣在走廊上试探似地伸出脑袋来,被成熟稳重的管家扫了一眼,立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倏”地缩了回去,管家和罗嘉四目相对,依然是彬彬有礼,然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去做手上的事。
罗嘉精疲力竭地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牛奶瓶的壁口,像是一只金色的蝴蝶翩然而落。
她忽然仓皇地起身,什么都顾不上,只顾得扑到玄关前,拿起了车钥匙,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她一遍遍打李泽言的电话,却被对方拒接了,看着手机上一遍遍地出现“通话已结束”,屏幕上映照出她绝望的脸。
她跑进车库里,黑洞洞的,没有灯,停了四五辆车,慌乱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那辆车的钥匙,她神经质地按了好几遍锁车键,然后才想起来按错了。
车库的尽头亮起了橙色的车灯,发出一声开锁的钝响,罗嘉狂奔过去,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脚上还穿着居家的拖鞋,她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可是她还是站稳了,因为不能跌倒,她没有时间。
她开着车冲出车库去,忽如其来的亮光几乎闪瞎了她的眼睛,她开的是一辆性能很好的SUV,可是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长河之中,再好的车也跑不起来,她看着前面车辆红色的刹车灯,像是一双眼睛,滴着血,淌着泪。
华锐大厦在金融街上,罗嘉看了一眼导航,上面写着直行两百米后右转。
右转不用看红绿灯,在这种时候罗嘉居然还记得开转向灯,然而就在她刚刚并完线,侧方的掉头车道上突然冲出了一辆车,非但不刹车,反而加速冲她撞了过来,没法加速、也没法避让,罗嘉一脚踩下了刹车。
紧接着车身巨震,她耳畔一声巨响,安全气囊把她整个人往座椅上推去,罗嘉眼前一黑,觉得五脏六腑都翻绞着疼痛起来。
不,除了心脏。
心脏不会痛。
她早就捧出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给了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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