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我回来了。”屋里已经被钱宇烧得暖烘烘了,陈明辉一回来就闻到一阵饭菜香,钱宇从后厨房跑出来,忙擦了擦湿哒哒的手,迎上去。
“你……”话到了嘴边,结果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钱宇瞬间暗淡下来的脸色,陈明辉就猜到他又想岔了,赶紧揉了揉他的头,“你别多想,这事和你半分关系没有,都是郝莹那个婊……”陈明辉意识到这话恨意太沉,听在钱宇耳里有很容易听成爱之深恨之切的意味,忙改口道:“都是郝莹的错。”
钱宇却深深自责道:“还是我太过懦弱,没有保护好我们的饭盒。”
陈明辉轻叹声,“小宇,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被那样一个母亲打压着,没有长成一副阴郁的性子,心中还有着光明,真的很不容易。那可是最亲近的,血脉相容的母亲。“有些事情,终究要慢慢来。小宇,你只要记住,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在,不管发生什么,不用怕,由我撑着。便是天塌了,只要我有一口气,也不会让它砸到你。”
“小宇,我真的想要和你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我们一起试着改变,好吗?”
钱宇鼻头眼眶皆在发酸,点了点头。
“我热了饭菜,已经好了,我们吃吧。”
“我来端碗。”陈明辉洗了手,帮着钱宇一起收拾碗筷。
菜,还是酸菜炖肉,陈明辉早上做的,一整根的酸菜,早上吃些,中午带些,还剩下不少。这也是为什么陈明辉只要求郝家赔偿三两肉票的原因。其实打翻的饭盒中,大部分肉已经挑给钱宇吃了,剩下那点,有没有三两还真两说,再加上五角钱的肉钱,陈明辉不亏。只不过那些饭,郝家到底没给钱和票,而是用粮食抵的。
菜里剩下的肉不多了,陈明辉看见就挑出来扔进钱宇饭碗里。当陈明辉再次给钱宇夹时,钱宇双手紧紧盖住了自己的碗。
“我不要了,我都一连吃四块了,你一口都没吃,这块你吃。”
陈明辉笑呵呵的,“我今天不想吃肉。”
“骗子,肉谁不会想吃。”
“嘿嘿……我呀过几天可劲吃,到时候我在外面做生意,顿顿下馆子,大鱼大肉,你可别坐家馋哭了?”
钱宇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就跟着道:“我才不会馋哭。”
“不会馋哭啊,那可别想我想哭!”陈明辉特意的,“呜呜呜……我想明辉,我想我老公……”
“你,你不害臊……”钱宇气得小脸通红,起身去打陈明辉,陈明辉趁他放开手的间隙,眼明手快地将筷子里的肉迅速扔进钱宇碗里。
这一下打得不痛不痒的,陈明辉更来劲,笑嘻嘻的,“我媳妇真好,捶得我这浑身都得劲,再来两下。”
钱宇无计可施了,只能坐下气鼓鼓的吃饭。刚端起碗,看见碗里的肉,便什么气都消了,只剩下酸酸的甜甜的感觉。
如果他真出去做生意,自己肯定会想他的,也许真会哭鼻子。就说现在,一想到他要离开自己那么久,就心里就难受,好舍不得。
陈家欢欢喜喜,脉脉温情,郝家却翻了天。
郝母赔了东西,心疼得都要疯了。一把一把捏在郝莹大腿根上,那里软肉最是多,疼得厉害,外表还看不出来伤。
“你可真没白叫赔钱货,真对得起这个称号啊,歪个脚脖子给我歪出二两肉,五角钱,六两粮食!”
郝建材也趁机给他妹妹两脚,他还记得上次肉的事,那么一大盒,他一口都没捞到吃。
“妈,我看她就是皮子紧了欠收拾,你给她好好松松皮子她就老实了。”
被郝建材一撺掇,郝母更气了,怎么掐人都出不了这口恶气,回身看见炕上的鸡毛掸子,叫郝建材按着,郝母扒了郝莹棉裤就照着后背屁股发了狠的抽去。
晚上,郝母把人赶进厨房,“往后你就在这里睡了。等开春,也别读什么书了,肉和钱没见你拿回来,老娘今个倒是倒贴贴了不少,那肉,我和你爸,还有你大哥都舍不得吃,就让你给你糟害出去了。”
“妈……妈……我不敢了,下次不敢了,别让我睡厨房,冷。”
“冷?这不是给你拿被子了嘛。”一床破被子迎头扔下来,正是郝莹平日里盖的。“以后,你都睡这,学也别上了,等今年开春跟着我种完地,就给你找户人家嫁了。”
七日眨眼就到。
陈明辉和钱宇收拾东西住进吴家,正好晚上吴程也在。吴程带着副眼镜,是个特别斯文内秀的孩子,看见钱宇和陈明辉腼腆一笑。
陈明辉问:“你不住这屋了?”
吴程点头,“爸妈让我跟他们一个屋睡,免得影响你们休息。”
陈明辉知道,吴家老两口是怕他带坏了人家孩子。不过这样更好,钱宇想干什么也方便。
家里还剩下一些粮食和肉,都被陈明辉搬进厨房,吴家老两口跟着帮忙搬些小东西,也是存了防备陈明辉的心思,毕竟厨房里都是粮食。
陈明辉指着陈家一个专门放粮的柜子道:“吴伯,你看这样行不,你把你家里吃的放进那个柜子里锁起来,我带来的放在外面就行。”说着有意无意敞开米袋子,竟是半袋子白花花大米。
吴伯眼睛都看直了,他真没想到陈明辉竟然能搞到这么多大米。大米多精贵,他家都是换成高粱米或者小米,更有甚者,家里孩子多,特别穷的,都换成玉米面,大碴子。抗饿,还便宜。
“吴伯,你看这肉放哪,和你家的区分开放吧,免得混了。”五斤肉,虽然顿顿吃,可不向后世那种吃法,只不过每顿少放些,就这也够奢侈的了。现在大约还剩下不到三斤。
就是这不到三斤的肉,再次把吴家人惊掉下巴,没想到陈明辉一个小孩子,竟把日子过得这么好,比他家好太多了。
吴伯当机摇头,“不用,我家没肉。”
“那柜子锁上吧,咱们先君子后小人,这是为了两方都好。”陈明辉的东西放在外面吴家人肯定是不会私自拿的,吴家人品性没得说。他主要是怕老两口,年纪大了,有时候东西记不住用掉了,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吴伯想了想,觉得既然陈明辉坚持,那就锁起来的好,他也怕到时候两家混着用不清不楚的。反正,他们家三口人是绝对不会占陈家便宜的。
陈明辉看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怕他走了以后钱宇对付着吃,又去乡上一些大户人家用钱买了二十斤土豆、十颗大白菜,五颗腌酸菜、一些木耳干蘑菇,土豆干之类的常见冬菜。小山似得,堆在吴家厨房,东西多得,吴家老两口有点心惊肉跳。
当天晚上,陈明辉做饭,焖的全是大米饭,炒了鸡蛋,又抄了一盘肉。
钱宇这次一点没心疼,他知道陈明辉是故意做给老两口看的,免得日后他们吃点好东西,和吴家撞上,吴家心里再犯嘀咕。
陈明辉客气地叫吴家三口同吃,吴家三口有眼色的拒绝了。
夜里,陈明辉和钱宇都睡下,吴老太偷偷问吴老头,“陈明辉这孩子也太能造害钱了,就当他家房子卖了,手头有两个钱,可他想没想过以后日子咋过,就这么大吃大喝法,那点钱够干啥的!”
吴老头吧唧吧唧嘴,“那也是人家事,不该咱操心,你可不许去陈家小子和钱家小子跟前乱说。更何况,以我看,陈家那小子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
吴老太撇嘴,“成算啥,老房都卖了,还成算呢。”
第二日,陈明辉特意把启明约出来,神情郑重道:“我最近有点事,得出去一阵,班里你帮我顾看着点小宇,别让他受欺负。”
启明谨慎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总之不是去做违法乱纪的,别忘了,我现在户口簿上可成年了。”
这么一说,启明才放心。陈明辉现在可不是能胡作非为的年纪了。
陈明辉不说,启明不好深问,但就看顾钱宇不被欺负这点小事,启明还是可以做到的。
“行,你自己也好好的。”
陈明辉点点头,揽着钱宇肩膀笑嘻嘻道:“走了。”
陈明辉背了一个大包,包里憋憋的,装的在家里带的玉米面馒头,还带了一个饭盒,饭盒里装的是一盒子吴伯家腌制的芥菜疙瘩咸菜,陈明辉花钱买的。
钱宇又舍不得,又不放心,一路上不停嘱咐,基本都是他在说,陈明辉在听,有的话已经翻来覆去说了三四遍,陈明辉也不恼,依旧耐心得不行。
“你出门在外要小心,生意做成做不成无所谓,千万保重自己。”
“我知道了。”
钱宇又道:“也别苛待了自己,该去国营饭店吃点肉菜就吃,块八毛的,别省着。”他知道陈明辉前几日搞到了些全国粮票还有一斤肉票。
陈明辉耐心道:“我记下了。”
这时候二人已经到了客车站,陈明辉上去把自己的背包放到座位上,和旁边一个乘客打过招呼,请对方帮忙看顾,如果有人过来就告知声这里已经有人,下去上茅厕了。对方点头同意,陈明辉又下来继续和钱宇说话。
钱宇该说的说完了,轮到陈明辉的了。
“你在家也别什么都舍不得吃,那些肉在我回来前必须吃完,还有鸡蛋,我已经预定好了,钱也给了,过几天张大娘会给你送过来,你收着就行,我回来前,这个也要吃光。大米至少给我吃掉三分之一,不然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走了,走了。”司机探出头来催促道。
钱宇一下眼圈就红了,陈明辉也舍不得他,狠狠抱了抱人,“我昨天给你留下那五十元钱,别舍不得花,该买什么就买什么。你在家要好好吃饭,别担心我,也别要我担心,我一个月就回来。”
“嗯,早点回来。”钱宇看着陈明辉上车,拼命的挥手,客车绝尘而去,他情不自禁跟着跑了一会,最后实在追不上才不得不停下。
压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哗哗留下。另一头的陈明辉心里同样难受,但他知道难受也要忍着,这是为了他和钱宇以后。
钱宇才十四岁,而他两辈子加起来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必须为他撑起一个家。
陈明辉手上有乡上开的介绍信,探亲的,上面是陈明辉胡诌的一个亲戚,塞了一块钱,那人就给开了。
有了这封信,坐车和住宿就算解决了。到了镇上,没有直达海市的火车,陈明辉需要倒一次车,为了省钱,两张火车票买的都是普通硬座,一共可以省下三十多元钱,就是需要在火车上坐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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