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当时就像只傻子。
钟子灵那颗铁打冰封的心，是舔不化的。
当了他那么多年的坐骑，心中的积怨远胜过那点单薄的主仆之谊了。
“罢了，不写了。”
龙愈忆起往事，又觉得扫兴，将笔丢在了纸上，懒得再练。
小钟子灵弯腰捡起他写的那个“靈”字，努力地摊平，问：“是战神教你写的？”
龙愈耸眉：“看来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幻境里那两个仙君喊过你的名字，是龙愈。而且五哥说，那天见到前世的战神骑着你，才降服了鬼魅。我想你会来到仙兽谷被我拾到，也是有缘由的。”
原来这小屁孩早就起疑心了。
龙愈故作凶相，凑过去问道：“小主人，知道我就是三界祸害，你怕不怕？你不知道我以前最爱吃的就是小孩的肉，把皮剥了烤着吃，又香又嫩，啧啧。”
“二哥说你现在不能吃肉，也不能吃小孩肉。”
龙愈：“……”
这闷瓜。
钟子灵还有理有据：“上一世我与你签订了主仆生死契，要是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的。”
说着，钟子灵便低头解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那一块还未长开的图腾给他看。
在遇到龙愈之前，他一直以为胸口这块蓝蓝的东西是胎记。
龙愈黑线，觑了眼那如假包换的图腾，不觉羞赧，一手将他的衣领拉了上去：“把衣服穿好。”
钟子灵又趴在他身旁，将憋在胸中好几日的疑问道了出来：“你以前，真的屠城了吗……”
龙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的是哪座城？往少的说，至少有十七八座，若是村寨什么的都算上，那就得破百了——”
钟子灵抿抿唇，没再细问下去：“那西海那件事呢……”
龙愈：“我毁了西海地窖，咬断了那西海龙王一只龙角，废了他三万年修为，还把海底有几分姿色的人鱼都养到了游冥山上的小溪里。”
钟子灵小小的眉头皱得愈来愈深，不曾想到这段时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小黑，就是那个恶臭三界的魔头。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惹到你了吗……”
龙愈见他拧巴的小脸，倒是托腮悠悠地笑了起来：“人与人的不同罢了，有些人天生即恶，有些人天生是为了除恶，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何况那时的龙愈无人管教，还分不清什么善恶对错是非黑白，全是性情使然。
就算是魔头，他也不脸面地自诩为是个自古以来最为纯粹的魔头。
无论是哪一世的钟子灵，都是一个正直得眼里容不得沙子之人，想要包容龙愈这么一个污点，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就是爱看他那又恼又失落的样子。
钟子灵咬咬牙，又问：“那，你与我上一世，真的洞房了吗？”
龙愈笑意全无，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脸霎时红了几分，望着小钟子灵，谈及这桩事，下身忽又燥热了一阵。
现在他可是发情期，情绪稍不稳定，就容易出问题。
钟微竹已告诫他要静心修身了。
“洞个屁房！跟你说了书上写的是假的！”
钟子灵如今已没那么好骗了：“那看来是真的了。”
龙愈又气又羞：“……”
·
晌午后，龙愈服了丹药镇定下来，在屋内午睡。
钟子灵则去了仙华授业阁。他的课业已经耽搁了半个多月，虽然他灵根微弱，师尊也从不催他的功课，但平日里他都是最早到的一个。
授业阁所处清幽，竹林溪涧，白鹤鸟鸣，最适合读书。
“六弟——”
钟微杨热情地将他拉到了自己边上的座位，“师尊今日要讲变幻之术，听说可有意思了，你个子小，坐前面点才看得清。”
自从从留长镇回来之后，他便跟钟子灵要好得很，旁人都不甚解，这向来最爱欺负六公子的五公子，怎么突然就讲究起兄弟和睦来了。
“多谢五哥。”
钟微杨叹了一口气：“唉，这位置以前是三哥坐的，如今三哥不在了，总觉得旁边空荡荡的，不过你坐在这正好。”
前面的大哥钟微松嗤了一声，侧目冷冷道：“三弟尸骨未寒。五弟跟人去了一趟留长镇，倒是变得大方。再说六弟他反正坐哪，不都一样吗？”
钟微杨纵然反应再慢，也听出大哥的意思了。
自从三哥因为墨焰熊尊意外离世之后，自家爹爹与大哥都对钟子灵有不少的成见。
钟子灵心思敏感，也自觉起了身，一言不吭地退回到了后面的位置上。
不久之后，二哥和四姐相伴来到了授业阁。
很快，横虚长老也到了。
横虚给每人发下了一本心诀，开始授课：“所谓变幻之术，诡异莫测，其中的门路讲究又极多。三界之以妖魔最擅此术，用以蛊惑人心。一般弟子只能学会变假山花木等静物，更高阶的修士往往也只能随着自身容貌变少变老或变胖变瘦，不过这也得看个人悟性，且看为师先演示一遍——”
说罢，横虚默念着口诀，全神贯注，身子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然后就变成了一个青年版的横虚长老。
横虚长老原来就是秃头大脸，若是白发皱纹的老态，还有几分和蔼端重。
可没想到他年轻时也是秃头，黑发圆脸，那脸盘子足有一个西瓜那么大。
几人看了，都不禁笑了起来。
钟微杨笑得最大声。
横虚脸一拉，气呼呼道：“五公子若是今日学不会最简单的变幻之术，就不必出这授业阁了！”
钟微杨还是忍不住，肚皮朝天，笑得都快开裂了。
横虚觉得无趣，就又变了回来，让他们自己尝试。
“心要静，排除杂念，专心想着你们想要变成的模样。”
最先试成功的是大哥钟微松，他变成了一颗茂密的松树，不过没撑多久，就又变回了人形。
横虚鼓励道：“不错，此法极耗灵力，对普通修士来说能撑一柱香的时间已属不易。勤加练习，坚持的时间总能长一些。”
“谢师尊指点。”
钟采兰试了几次，每次都是差一点。
二哥钟微竹对变幻之术不感兴趣，只在一旁看着钟采兰。
钟微杨这会儿变身没变成，头上忽然冒出一缕焦烟，烫得他拍着屁股，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我想变炉鼎来着，结果头发烧起来了！这玩意也太难了！”
其他人看着钟微杨弄巧成拙，都哭笑不得。
钟子灵背熟了那阵口诀，也想要试一试。
横虚忙劝阻道：“筑基未成之人，不可修习此术。”
“是，师尊……”
钟子灵讪讪收回了手。
“怎么，六弟竟还未筑基吗？”大哥冷不丁地道。
几个兄弟从小到大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都心知肚明，钟微松此处再拎出来说一遍，不过是想再取笑一次罢了。
钟采兰替他辩道：“六弟年纪小，我也是十岁才筑基成的。”
钟微松笑了两声：“四妹太谦虚了，那是你入门晚，一年就修成了筑基已是天赋极佳。六弟他可是从四岁起就开始修道了，换做门中普通弟子，早就被驱赶下山了——”
说着，钟微松回过头，就见钟子灵的座位上此时坐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冷峻少年，英俊异常。
他不禁错愕：“你是……”
其他人也纷纷转向那边，惊愕地看着那个少年。
钟采兰先认了出来，不过不大确定：“你是……六弟？”
钟子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开口还是糯糯的声音：“四姐，是我。”
他方才心中熟记着口诀，脑中又想着早上龙愈与自己说的前世之事，不自觉就变成这样了……
“六弟，你居然能直接变幻成人形！师尊方才不是说，这是高阶修士才能变的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横虚也觉得蹊跷，过来将手掌搭在了钟子灵的额前，不由得一惊：“你体内何时结成了灵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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