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谢纨他们离开后,三皇子盛哲和十皇子盛峥也相继离场,甫一离开御殿,见四下无人,三皇子便狠狠踹了近处的那株矮树一脚:“父皇真是糊涂!谢纨不过就是个酒囊饭袋,他凭什么值得父皇对他如此上心?凭什么?父皇几次都忘了我的生辰,却偏偏还记得他的!”

    “他只不过是个外人,父皇居然因为他而训斥我,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了,叫父皇和盛殊两人都对他如此上心。”

    十皇子连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左右看了看,道:“三哥,现在是万寿宴,人多眼杂,你小声些,被有心人听去了可就不好了。”

    三皇子冷哼了一声,倒是将音量放低了些:“我就想知道他谢纨凭什么?还有盛殊,我不过比他小了一月,就得尊他一句哥哥?我一直那么努力,父皇却只夸奖他,拿我做空气。他也不过是个贱婢生下的贱种,若不是沾了陈皇后的光,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三哥莫要太动气了。”他将三皇子拉进了一间准备给宾客们休息的空屋子里,然后关上门,这才开口道,“若三哥想解恨,臣弟倒是有一计。”

    三皇子抬眼看他:“说说。”

    “今晚的宴会上鱼龙混杂,不但来了很多皇亲国戚,后宫中的嫔妃们也会来祝寿。到时候……只要设计他与某个年轻妃子在一块……确认成功后我们就带父皇去捉奸,到时候不但谢纨死定了,作为他未婚夫的盛殊,只怕也会丢尽了脸。”

    三皇子的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与此同时,盛毅拉着谢纨寻了宫中的一处僻静处,盛毅指了指不远处的秋千,然后对谢纨说:“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躲在这里,这边没什么人过来,安静。”

    谢纨就着那个秋千坐下了,盛毅又道:“无忧,我有件事想问你。”

    谢纨在秋千上轻轻摇晃:“说。”

    “就是嘛……我想问……你阿姐,就是谢攸宁,她喜欢什么样的人阿?”盛毅难得腼腆,支支吾吾地不肯对上谢纨的目光。

    谢纨扫了他一眼,讽刺道:“反正不喜欢你这样的。”

    听他这么挤兑,盛毅反而半点不受打击,还贱儿兮兮地坐到他旁边,他继续开口道:“纨儿你看你盛毅哥哥我,就算比你家盛殊差了点,但好歹也能算个仪表堂堂吧?我也不花心,如果有幸能娶得你阿姐,我定一辈子不再纳妾。纨儿你再仔细看看我,我够格吗?”

    “你自己与我阿姐说去,她的婚事我怎么能做的了主?”谢纨抱着手臂,看着不远处的虚空,有些出神。

    前一世冯御史他大儿子冯弦思,装成个风度翩翩的文弱公子,日日埋伏在谢攸宁经常去的那几个地方,处心积虑地制造了数场偶遇。那时候谢纨虽然看穿了他的所谓“缘分”,但是也没拆穿,因为他觉得冯弦思是个好人。

    但后来谢家落难,谢攸宁失去了利用价值,冯弦思就立刻将养在外面的三儿接回府,不久又以“妒妇狠毒”这一理由将谢攸宁休了。

    从前是他们一家都错看了人,但这一回,谢纨决不会再让他姐嫁给这种男人。

    但是盛毅……

    “你固然做不了主,也可以替我做做参谋……”发现谢纨似乎没在听,盛毅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纨回过神来:“嗯?”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阿?”

    谢纨诚然道:“没有。”

    盛毅:“……”

    “我说,你阿姐那么疼你,你就在她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给我增加点机会也行。作为朋友,你不会这点忙都不肯帮吧?”盛毅说,“她若实在不喜欢我,那我也认了,我不会多做纠缠的。”

    耳畔响着盛毅的嘀咕和此起彼伏的蝉鸣,半人高的水潭中鲤鱼跃起,溅起微弱的水花,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被水声惊起,复又跳上屋檐。

    谢纨眼微抬,和煦的阳光穿过他长长的睫毛,撒下一小片阴影。他觉得很烦躁,万物的声音都很烦。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盛毅将死于四年后的隆冬。他被盛殊派去镇压乱兵,结果不幸受刺殒命,年轻皇帝大为悲恸,罢朝三日,并追封他为第一亲王。

    盛殊究竟难不难过,谢纨不知道,但他得知消息后,确实怔愣了很久。

    五岁那年谢纨便进宫做盛殊的伴读,除了盛殊以外,他便最喜欢这个会在课堂上和他一起偷吃零嘴的哥哥,虽然他总喜欢欺负那时的谢纨,但每每两人一起犯错被太傅抓包,盛毅总会笑嘻嘻地将锅全揽到自己身上。

    这么相处了六年下来,谢纨都把他当哥哥看了。

    他记得那日,盛殊喝的很醉,也不撑伞,一步步从宣政殿走到无忧殿。

    “盛殊……”谢纨撑了把伞,小跑到皇帝身边,替他遮去那纷纷扬扬的大雪,“怎么也不撑伞?”

    他望向盛殊身后跟着的太监们,不悦道:“怎么就让他这么过来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的?”

    小太监们战战兢兢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们一路上已经劝过陛下数次了,可陛下就是不听,嘴里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奴才们不敢自作主张,所以便只能让皇上这样过来了……”

    谢纨没再为难他们,和青钰两人一左一右,将醉得脚步已经不稳的盛殊扶进了屋。

    他让青钰去多摆几个炭盆,而后又伸手解盛殊被雪打湿的外袍,盛殊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眸中被烛火烫出一片金红,仿佛还隐隐约约蒸出了一片薄薄的朦胧。

    他说:“无忧,今日的雪下得很大。”

    “雪很大,大得朕有点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差点就……走不到你这里了。”

    谢纨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此时他父母还没死,盛殊也还没跟他翻脸,他看着这样的皇帝,说不心疼是假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朕,怨朕派他去镇压乱兵?”盛殊见他不开口,突然语气一变,抓住了他的衣领。

    “臣不敢怨陛下,臣只是想,那朝堂中能派遣的人那么多,您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去?”谢纨说着便红了眼,“盛毅就那么三角猫的功夫,你让他去镇压乱兵?他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盛殊的脸色冷了又冷:“你以为朕是故意想让他去送死吗?朝野中朋党横乱,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朕!朕能相信谁?朕只有他一个可信的人能用了,朕能怎么办?朕也派了许多高手在他身边,也嘱咐他要平安归来,可……”

    谢纨打断他:“陛下九五至尊,怎么会走投无路?不过是因为他是最优的选择而已……”

    他没有再说下去,当眼神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本可以不必死的。

    “朕是九五之尊……”盛殊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眼神暗了又暗,“你也道朕是九五之尊。你说的不错,可选择的人的确很多,但站在朕这个位置,摆在朕眼前的便只有这一条路了。”

    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外走去,行至门前时他脚步一顿,没回头,却开了口:“谢纨,你觉得朕无情,是不是?”

    谢纨默然不语。

    盛殊冷笑了一声,接着冷冷地开口说:“朕告诉你,若是摆在朕面前的那个人是你,朕也是决计不会犹豫的。”

    猜测是一回事,但亲耳听他说出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短暂的心寒过后,情绪结成了冰,剩下的是无边的落寞与委屈。

    谢纨突然有点鼻酸,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原也很想冲出去拉住那个冷冰冰的皇帝,问他是不是当真心口如一,当真问心无愧?

    可是谢纨还是忍住了。

    他怕哭的太丑,难看;怕盛殊真的回他一个问心无愧,他无地自容;怕雪太大,没人在意他怕不怕冷。

    谢纨不知不觉又想出了神,盛毅换着花样唤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似的,呆愣地望向前方。直到他回忆到这里,才打开了方才消失的五感,他转头对盛毅没头没尾地说:“不要信盛殊,不要去南疆……”

    盛毅一头雾水:“为什么?”

    “不要去,就是不要去。”谢纨意识到自己那一句莫名其妙的梦话有些唐突了,但又无法同盛毅解释,于是只能不讲理道,“反正…你答应我,我就在我姐面前替你说好话。”

    依然很迷茫的盛毅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眼睛徒然一亮:“好,不去便不去。再说了,我没事跑到南疆去做什么?”

    他看起来挺高兴的,拉着谢纨就要起来:“不如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逛逛?我最近刚认识了一小宫女,歌唱得特别好听,还会学好几种鸟叫。反正二哥现在肯定被父皇和宾客们绊住了,一时半会没法离席……”

    他话还未说完,盛殊人已经走到了他们抬眼便可见的地方。

    “……”盛毅冷不丁一回头,刚好撞上盛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他一改刚才的音量,怯怯道,“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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