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扮好后,又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待大家全部准备齐全后,才一起出了谢府。
管家一共让人备了四辆马车,祖母一眼抓住打算上第三辆车的谢纨:“无忧,到祖母这儿来,祖母备了许多好吃的,你与祖母同坐,咱祖孙俩好好聊聊。”
谢纨不是不愿意与她老人家唠嗑,只是今日实在没胃口,如果与她同乘,定然又要强行被当猪喂。
“祖母,我与裴文约好了,今日与他同乘,您不如找我阿姐吧。”谢纨推托道,并偷偷朝谢裴文使了使眼色。
谢裴文当即会意,不卑不亢地说:“祖母,裴文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所以才托哥哥过来陪我。”
祖母轻哼了一声,然后说:“那攸宁到祖母这边来吧,那末尾的小轿子便撤去了,无忧你带他坐到你和你阿姐的轿子里去,也宽敞些。”
“好。”谢纨半推着谢裴文上了轿,然后自己也爬上去,坐好后他冲对面的谢裴文笑了笑,“谢谢你给我打圆场。”
谢裴文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哥哥不必挂怀。”
从前一直是谢纨话多,一日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最近不知为何,他话倒是比从前少了许多。青钰总觉得他不开心,于是就努力搜肠刮肚出一些有趣的事讲与他听。
坐在他对面的谢裴文一身月白袍子,挽了个小银冠,看起来素雅且净,好一个“人如玉”。他不声不响地低垂着手,不自觉地去碰腰间的那枚白玉蝉。
白玉入手温润,有点冰却并不凉。
谢纨原本正看着窗外,偏头却瞥见他手上的小动作,于是用下巴指了指那块白玉蝉,问:“可还喜欢?”
“喜欢。”谢裴文怔了半晌,接着立刻开口回道:“哥哥送的,裴文当然喜欢。”
“那便好。”谢纨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第一眼看见此玉,便觉得它最衬你。”
谢裴文低眉,偷偷瞄了一眼谢纨腰带上绣着的那对金蝉,与他腰间这块玉佩很像。他心里有根锈迹斑斑的弦,像是突然被人拨动了一下,声音哑得他的嗓子都有些发麻。
谢纨突然想起自家祖母方才的那一声冷哼,怕谢裴文这爱钻牛角尖的又想不开,于是替她解释道:“裴文,我祖母这个人就是关心则乱,她不是个坏老太太,你不要怪罪她。”
谢裴文的眼神一滞,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笑着答道:“我怎么会怪罪祖母呢?谢家愿意收留我,如今还让我有机会进宫,那是旁人奢求不到的福分,裴文感激还来不及呢。”
“你能这么想自然好。”谢纨说完便收回眼神,又重新看向窗外。
将军府离皇宫很近,轿子未行多远,他就已经透过窗子,看见了朱红色的宫墙。这里……曾是他日日夜夜妄想要逃出去的地方。
他让青钰放下帘子,闭上眼,不动声色地掩掉眼中的痛苦,靠在车座后的软垫上假寐。
很快轿子便停了,外边传来太监们的声音,青钰轻轻一唤,谢纨便醒了,他有些迷糊地起身,却透过车门,看见了盛殊那张俊美的脸。
这时候的盛殊还很年轻,眼神里没有后来那挥不去的戾气,他用那双墨黑的眼盯着谢纨,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灼热。
“无忧。”他朝谢纨伸出手,应该是想扶他下来。
但谢纨并没有接过他的手,而是扶着车边一个小太监的背,轻轻一跃,下来了。
盛殊举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继续举着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车里的谢裴文见状,伸手在盛殊的手上虚扶了一把,借着他的手下车,然后立刻收回手,彬彬有礼地道了谢。
盛殊的嘴角抽了抽,几个跨步追上了谢纨,他抓住谢纨的手腕,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你究竟在气什么,我都这么哄你了,还不够吗?”
“委屈殿下费心了,无忧不敢生气,殿下没有费心哄的必要。”谢纨一边说一边掰开他的手指。
盛殊又垂头看了眼他腰间系着的那枚白玉珏,不是他送的白玉蝉,他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泄出了微许失落感。
他的手指刚被谢纨一跟一跟掰开,他便又重新抓上,他有点委屈地问:“你为什么不带我送你的那枚白玉蝉?是不喜欢吗?”
“殿下赏的东西何其贵重,无忧自然是珍而重之地收好了,怎么舍得拿出来带?”谢纨阴阳怪气道,“殿下,光天化日的,我们拉拉扯扯的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我们已经有了婚约,别人敢说什么闲话?”
盛殊话音未落,谢裴文突然走到他们这边,开口道:“二殿下,哥哥,祖母那边已经在催了,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去面见皇上才好。”
盛殊听到这里,依然没松手,他的手指下落,然后紧紧地牵住了谢纨的手:“不着急,我这就带无忧过去。”
谢纨挣扎了一番,奈何盛殊力气太大,他没法挣脱,周围又都是进进出出来祝寿的皇亲贵族,他动作也不敢太大,怕惹人起疑,索性便只能任他牵着了。
青钰看出了谢纨的不情愿,于是轻声劝道:“二皇子……”
“怎么?既然说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去面见皇上,我已与无忧订婚,‘半法以上排成一’,这样算来,我也算是谢家的人。”盛殊觍着脸道,“与他一同进去,有何不妥?”
青钰答不出来,于是只好闭嘴:“没有不妥……”
谢裴文一直都跟在谢纨身后,一副谦卑的模样。他想起方才盛殊转身去追谢纨时腰间的那枚白玉蝉,虽然在他面前只是一晃眼,但谢裴文已经看清楚了。
他腰间的那枚白玉蝉,和谢纨送给自己的这块,一模一样。
他突然就有点明白了,自己方才的那点心动纯粹就是个笑话,谢纨不过是与盛殊置气,才故意将这枚玉佩送给自己,用意如何,再明显不过。
与此同时,老皇帝正身着盛装龙袍,威严地正坐于龙椅之上。所有进来的人都低垂着眼,不敢与之对视。只有谢纨,他眼微抬,笑眼盈盈地对上了老皇帝的视线。
一脸严肃的老皇帝忍不住也对他弯了弯眼角:“无忧来了,来,到朕这里来,让朕好好看看。”
谢纨先给他行了个礼,然后才走到老皇帝跟前,老皇帝抬起已经生斑的手,轻柔地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眉尾:“一年不见,无忧转眼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再笑笑给朕看看,朕就喜欢看你笑。”
谢纨这双眼,笑与不笑都很好看,但老皇帝要求,他不敢不从,于是又弯了弯眼。
他的皮肤细腻而雪白,但却并不是谢裴文那种病态的白,脸上不算瘦,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就像一小团软乎乎的雪媚娘。却偏偏配上一双桃花眼、小而挺的秀气鼻子,还有薄厚适中的淡粉色的唇。
这样一张脸,要是笑起来,就更叫人移不开目光了。
“近来在学堂可有好好念书?”老皇帝颇为慈祥地问。
老祖母替他答道:“回皇上的话,无忧前不久病了月余,昨日才回了学堂。”
“难怪朕瞧着他瘦了些,再瘦便不好看了。”老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读书且不要紧,身体最重要——无忧,可有什么想要的,朕记得再过一月便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朕命人给你送去。”
“谢陛下劳心了,无忧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谢纨回答。
老皇帝点了点他手中的那把折扇:“打开来给朕瞧瞧。”
谢纨于是风流倜傥地打开了折扇,给老皇帝展示了一下正面与背面,老皇帝一下被他逗乐了:“无忧阿无忧,你这孩子,果然可爱。朕瞧着你确实也不缺什么,不如到时候朕让人随便挑些好东西送去,你看如何?”
“谢陛下。”谢纨收起了扇子,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老皇帝虽然嘴上说的是“随便”,但他每年送给谢纨的生辰礼物都是顶好的宝贝。
旁边立着的有些皇子们面色开始不大好看了,这位老皇帝向来不苟言笑,对他们也很严厉,从来没这么温柔地对他们笑过,但对待谢纨,却一直特别好。
他们想不明白,这位谢纨除了生得好看一些,说话好听一些,便再没有别的优点了,凭什么老皇帝就这么宠他!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现在只是老皇帝与皇亲国戚们先唠唠家常。谢纨听他们阿谀奉承的场面话,觉得有些无聊。
他吃了一大盘荔枝,看见对面也一样觉得无聊的六皇子正朝他挤眉弄眼。
谢纨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慌不忙地起身告皇帝,说自己内急,老皇帝刚同意,六皇子盛毅便站出来拱手道:“无忧鲜少入宫,只怕找不到地方,不如就由儿臣带他前去吧。”
还没等老皇帝答应,三皇子便说道:“这等小事自有奴才们安排周到,六弟何必躬亲伺候?”
老皇帝不悦地将茶盏重重放下:“盛哲,怎么说话的?”
盛哲于是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老皇帝又对盛毅说:“就由你带无忧去吧,顺便带他去这宫里逛逛,他生性活泼,让他一直坐在这里,朕怕他觉得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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