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开始有点腿软，慢慢走了几步，然后就小步快跑，一下跃到一个篓子上，又蹦着就翻墙过去。
林逸然不紧不慢坠在后面，脚尖一点也跟上去。
夜风清悠，北风难得不那么冷，只轻轻吹动了路边偶尔的灯笼。
小猫在找着垫物往下跃的时候身体一歪，不小心跌下去，撞下一只灯笼，然后灯笼就在空中滞一瞬，又载着它慢慢飘在地上。
小猫弓着身体，落地，凄厉地喊一声：“喵！”然后它就越跑越快，惊慌中偶尔撞歪路边的什么。
有个碗被撞到磕在墙面上，发出声音，惹得里面的人喊两声了赶老鼠。
林逸然在那之后过后把灯笼捡起来，再掐诀，勉强看来是之前的样子了就挂回去，碗因为已经被归为老鼠就不管，只跃上屋顶，看着小猫往哪就从上面跟去。
偶尔看到东西坏了，路过顺便恢复一下原状。
他在屋上跳来跳去，地上被撞倒的木头自己又叠起来，碎掉的瓦罐在“嘭”一声后也拼凑出原来的样子。虽然恢复的样子不完全是以前那般，瓦罐上也能看到明显的痕迹，但大体看来也还算是那样，若是有人眼睁睁看到这过程，也怕是要在夜深时候的风中吓出冷汗的。
但是幸好冬天的晚上人本就不多，而小年时候也多是团圆时候，路边就更是没人瞧见人追猫追到猫逃命一般，也没什么看到林逸然在屋顶上悄无声息地到处飘走，更不会看到路边的东西自己活动。
一切照旧是安静。
在这安静里，谢承运自己跑出来后站到分开的地方，又四顾，到处走了两圈，因为不知道林逸然要去哪本来有点泄气：“要不明天再说？”
一天也不是大事。
只是这个想法刚出来，他就在站远后看到原地的一点黑色粉末，又想了想：见过吗？
有点像灶灰，但是过去摸一下摸不起来。
谢承运就再疑惑站起来后看了看周围，终于看到有个篓子跌下来了——
散步散到翻墙……？
就是林逸然看起来真不太靠谱，谢承运也在把篓子还原后转身。
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大晚上翻墙吧，就算后面不是人家的院子，那也很像窃贼行径。瓜田李下都知道要避嫌呢。
只是这么想完，谢承运在夜风里看看周围，还是不放心地绕一绕过去看一看，又沿着后面的痕越追越偏。
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停了，他在夜色中走着，慢慢只能借着月色看路，瞧不见周围的灯火。
——大晚上，这越走越偏是要干什么？
谢承运看看周围几近于无的灯火，停下脚步，开始辨认自己现在在哪。
这么荒凉，应该是接近北城门的什么地方。
旭阳城北边以前不算城内，后来城里人越来越多，才把北边给圈进来，托几位仙长挪了挪城墙，又砍了些树来清地方建房屋。只是房子建起来了，这里却偏得厉害，所以城内少有人搬过来，城外进来了，过段时间也会搬走。
这里也就这样了。总是来来去去，住过的人多，但是一直住着的人却很少，人烟比起其他地方总是要荒凉一些。
只是现在这荒凉在晚上显得还有点渗人。
谢承运往后退半步。
晚上的北城和白日的北城氛围有些不同。
他又退了两步，想想，也不确定前面的痕迹是林逸然弄出来的，再退两步。
退完，谢承运就站在一个分岔口，转身马上看到一个小孩提着灯笼正和他大眼瞪小眼！
谢承运正紧张着，自己乍一看到别人就吓了一跳，心脏砰砰跳。
那个小孩看到谢承运也惊了，在谢承运的神情里往后一蹦。
彼此传染完慌张，两人对视一会，然后各自找个方向就跑！
脚步声在街上响起来，谢承运跑着两步后，开始觉得那个小孩面生，怀疑北城有没有新搬来这个小孩，又在想到一件事后停止脚步——
刚才他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还有，之前两个人离得近的时候，呼吸声也是只有他自己的！
那么安静的时候，连风都没有，可是谢承运没听到那个小孩发出任何声响……
层层冷汗就这么冒出来，谢承运僵着往前走两步，又借着月光看了看周围，不确定自己来没来过这里。
天际满月高悬。
谢承运往上看到月亮后往后退几步。
今天腊月二十四，分明是残月。
可是这里自己现在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捏捏掌心，谢承运深吸一口气：至少往好处想，确实不是自己想多了，这里确实不是自己熟悉北城。
可能，是鬼打墙？
怀疑起这个后，谢承运仔细听一会，确认没人喊自己才转身回去，小心走一会，又在听到什么后马上趴墙边。
一队人吹吹打打就从前面的街上走过，动作很大，但没有声音传来，衣服都是喜庆的红色，但人们的脸上却全是僵硬的。
谢承运默默捏住自己的鼻子，只用余光看着那边，直到那队人走远。
他松口气，一回神却发现有个纸人正站在自己旁边。
“他”穿着红衣裳，带着帽子，眉眼全是弯着的，脸上腮红很应景。
谢承运往后趴墙上，纸人伸手过来要拉他。
像是要把他带去什么地方。
情急之下，谢承运不管不顾地打过去，意外打落他的胳膊了一愣，然后在纸人的同样愣神里马上快步跑出去。
纸人呆一会，站在原地，又好一会才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大概是在想自己的胳膊怎么掉了。
但是还好，胳膊是可以安起来的。
“他”就继续笑着，把胳膊捡起来，按回去。
按一下，不行，那就再按，再按……当那只胳膊终于以插进身体作为结局的时候，纸人才停止动作，心满意足的保持回四肢健全的样子。
“他”抬头，却只看到空落落的街道。
人呢？
人呢？？
纸人四处看一下，然后找起来。
谢承运则在跑了一圈后，又遇到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孩。
他在看到谢承运的时候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又在见到谢承运之后，和谢承运一样一脸绝望。
谢承运往后退两步，实在退不动。
小孩跌在地上。
周围有只剩下谢承运的呼吸声，他听到的也只有呼吸和心跳。
什么都没有。
谢承运脑子空白地等一会，才望向那个小孩，小孩也在看他。
两个人的神态像是照镜子一样。
“我……我是鬼。”
在望见小孩的样子之后，谢承运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然后他看到对面的小孩不仅没有亲近或者放心的样子，反而吓到直接倒地。
他才发现，这里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承运走过去，鼓起勇气站到小孩旁边，伸手。
手从小孩的掌心穿过去。
小孩确实不能被他摸到。
但是本来算是装死的小孩在见到这之后就真的晕过去了。
谢承运一下坐在地上：“原来如此……”
我眼里，你是“鬼”，你眼里，我是“鬼”。所以才会对着彼此那么害怕。
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所以你只有你是鬼。
想清楚后，谢承运就在周围的寂静里稳住心神，一边怀疑之前的痕迹全部都是什么东西引他过来，一边担心之前的纸人马上追来，要拧了他的胳膊报仇。
但是还好，在这种担心里，小孩醒来比纸人找来快一些。
谢承运在小孩悠悠转醒后说：“我有心愿未了，所以才会缠上你。”
小孩听到只想再晕一次。
“别担心，我是好鬼，你只要帮我完成心愿，我就不害你。”说完，谢承运一下扮出鬼脸，“但你不帮我，我就拉你陪葬！”
小孩这才战战兢兢起来，又在谢承运扶他扶不起来后，确认谢承运确实是鬼。
只是他也只是望着谢承运，不说话。
谢承运以为他吓傻了，就说：“没事。我只是死在这里走不出去，你给我指路出去，我出去就投胎，不再纠缠你！”
说完，谢承运自己掐着掌心，很怕说多了就让小孩想起他已经死了的事，然后发生什么事。
但是还好，小孩听了后，虽然不说话，但是点点头。
谢承运一下松口气。
胜利就在眼前了。
但是紧接着，小孩又一脸忧愁地摇摇头。
他想指指自己的嘴，却发现有影子出现在视野。
动作就这么一顿。
谢承运在他的动作里也一愣，并在这瞬间看到一个胳膊正正插在心口的纸人正从一边走过来。
他慌乱后一下看向真正的鬼，小孩则在他的慌乱里更慌，抬脚就往一边跑。
谢承运跟过去，险险跟着小孩跑进院子里，关紧院门。
外面一片寂静，小孩紧张地盯着门，也紧张地盯着谢承运。
然后奇怪的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越来越大，然后外面的人开始砸门。
砰砰声不断传来，门后的门栓也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谢承运看一会门栓，又犹豫看向小孩，心里各种想法全部冒出来，掐着掌心的指尖也隐隐约约逸出一点点银光。
如果……
可以挟持他……
灵气的微光融到夜色里，伴着无尽黑暗一起传出，远处一座井前，林逸然手里的动作一顿。
在他面前的新娘子就趁此立刻投井。
红唇黛眉连着红艳喜服一起没入水中，井水表面荡出一圈圈涟漪，然后井外的世界也随之散开：
天边圆月破碎，夜风徐徐吹来，遥远处什么地方的犬吠声也为人所闻。
天际残月再次浮现。
林逸然指尖剑气散开，也跳进井里。
*
谢承运在犹豫挟持的期间和小孩一起瑟瑟发抖，几乎抵不住门，只能看着纸人的影子从被撑开的门中映在地上。
然后他一咬牙，却见到周围一阵变幻，院落小巷全都散成一片黑色微光，逐渐消失。
他在这变化里目眩，看不清眼前，狠狠眨眼后再睁眼，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发现正躺在一个封闭空间里。
谢承运摸摸周围，发现四周比较紧而上边稍微松一点。
他就用力，推了很久，直到终于把上面的东西推开。
——谢承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等身的棺材里，周围都是些陪葬品，还有一个纸人站在角落，胳膊正插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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