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那天,因为林逸然给的回复是“不忌口,不偏食,照常就好”,谢夫人就按照谢承运的口味做了以前的卤鸡、卤鸭、卤藕、蒸腊肠、蒸土豆、蒸白菜、手撕包菜、小炒猪肉、酸辣土豆丝,又用一份特意借来的锅做了鸳鸯火锅,支着谢老爹去打下手炖小鸡蘑菇汤。
然后菜色备好一半,才让谢承运去请人。
谢承运自己递了点东西洗洗手出去,看街边不少人在难得的晴天下晒太阳,又一路跑到摊子旁边。
今天天气好,又有人出来热闹一下,在买菜的时候顺便到处转转,林逸然的摊子前面就等了不少的人。
林逸然身后的对联已经都没了,正在现写,等着的人看看并不需要太久,也就顺便和旁人闲聊几句。
谢承运过去后看一会人,估算一会时间就帮着磨墨,说:“家里的菜已经做好了,我娘让我来喊你,你什么时候过去啊?”
林逸然写完一副看后面:“写完就去吧。”
谢承运就接过来晾一会,递出去,又看拿到的人刚走就又来了两人,又来了两人,然后又来了三人……
摊前就这么排起了一条短短的队。
谢承运看林逸然,林逸然笑一下,只说:“应该不需要太久。”又说,“你来也试试?”
说完他让出一点位置。
谢承运看看排队的人,想着今天这样就算被发现也不会被说,而且之前要测的也算是测出来了——虽然结果比较惨烈——就拿起旁边的笔按照林逸然的样子落笔。
林逸然抬眼后纠错:“别这么写,按照上次我说的顺序来。”
上次阴天,外面人不多,林逸然就偷闲让谢承运自己写了个字,又看了会横挑鼻子竖挑眼,气得谢承运直喊:“你行你自己写啊。”
林逸然倒是不自己写,只是抓着谢承运就重头写了几遍,说哪一笔应该在前,哪一笔又应该在后,哪些比划则应该省略……都是些入门的内容,就是他讲的和谢承运以前学的不一样而已。
谢承运当时白两眼继续按以前的写,又被瞪了会,才照些林逸然的样子写了个字,又写了副对联。
林逸然才夸完他,又自吹自擂:“照我这样写好看吧?”
谢承运把自己的对联挂起来,不理会他。
然后,那副对联就成了谢承运卖出去的第二幅,也是唯二的第二幅。
简直耻辱。
现在再提往事,谢承运又瞪一眼林逸然,但瞪完,手下还是照着上次来。
笔尖在纸上留下痕迹,黑色的墨水渗在纸面,连笔提笔后半幅对联就出现在桌面,而在笔尖离开的那一瞬间,那些墨迹则映着阳光闪烁一瞬。
像是有什么在那一瞬间成形。
然后剩下的半幅也这么写完,一切照旧,而一个章子则盖在一角。
盖完印章,谢承运把这幅也晾晾,才期待地望向排队的人。
被他看到的人前后四顾,又勉强笑一下,不明所以。谢承运就自己主动问起来,问谁愿意拿这幅了先走,又说林逸然赶着回去吃饭。
排在前面的人听了过来领走,又看看两人,小声问了声价格。
谢承运现在倒是不好意思越过去了,只有点负气地指着林逸然:“和他一样。”
要是不成……那就减减价呗。
这么多天下来,他算是看透了。
排队的人却付了钱就拿走,笑眯眯的,觉得回去可以和旁人吹一吹这是谁写的,又想说谢老爹防那么久,还是没防住谢承运自己出来卖字,拿着对联心里得意。
谢承运在那个人转身后想想他脸上的惊讶和窃喜,看林逸然,心里感觉有点复杂。林逸然在他的眼神里也不明所以:“怎么?”
说完,他又递出去一副,接手的人看一看,犹豫,还是拿过对联走了。
后面的人就问起来:“谢小公子今天写几幅啊?”
谢承运指指林逸然:“给他搭手,写完就走。”
于是后面的人恍然,又马上过来些了说:“那就劳烦了。价格还是一样的是吧?”
林逸然看着瞬间变脸的人,又看稀奇地看向更后面的人。
那些人在他的视线里不好意思,然后跑到了问话的人身后。
林逸然明白了,一下笑开,直接收笔坐下来:“徒儿,加油!”
说完闲闲拿出竹筒喝茶,他又装模作样叹气:“你怎么不早点动手呢?害为师自己累了这么久。”
满脸的“实在不孝”。
听到他的话的人犹豫一会,还是抱着物以稀为贵的想法坚定不移:秀才的字以后好拿,谢承运的字不拿,以后谢老爹再防起来就沾不成才气了。
于是她就心安理得起来,顺便想想,待会正好去谢老爹的店子里……买点醋吧。杂货店应该有醋。
谢承运看后面了踩一脚林逸然:“乱占什么便宜!”
但是自己站出来弄成的局面,倒是硬撑着也要收拾完。
“是!”
硬梗着点头,表示完两人的对联价格是一样的,谢承运就按照林逸然的手法一幅幅写着,越写越快,越写越顺,直让旁边喝完茶的林逸然收拾后续收拾得有点慌乱样子。
林逸然叹气提醒:“慢点。”
谢承运转过去吐舌头,但写着写着还真是累了,头也有点晕,就在多撑一会后还是慢下来了。
再一副写完,谢承运对着后面逐渐变多的人皱眉。
林逸然再递出去一副,把谢承运拉下来按在凳子上,自己上,又在后面的问话里随便搭几句,解释一下情况。后来人真的都没了,林逸然才让谢承运等着,然两人才回去。
回去后,谢夫人正想说等久了,就被谢承运扑过来嚎:“娘亲,我好饿……”
林逸然在这之后就笑一下,解释了之前的事,又被引去吃了午饭,被拉在院子里问了许多话,解释了今天的事,还一一回答了一些问题。
然后谢夫人听到他来年要在学堂教一段时间的书再走,就问说:“那先生是教蒙馆,还是经馆?”
要是经馆,那就是年后还需要继续相处。
谢老爹也看过来,林逸然就在两人的目光里解释:“到时候全看学堂安排吧。大约是两边都教吧,教些杂学,或者骑射,或者随便说些什么。不然我这临时讲一讲的去教授主课,那等我走了,剩下的人就不好办了。”
他自己大概说了不是主科,谢老爹和谢夫人却还是很尊敬的样子。
林逸然就笑了一下,讲讲这些天在外面摆摊的事,又说:“我也就是到处走走,正巧路过这里,又正巧没钱了过来谋些生计,你们不用把我当作什么正经先生:需要的时候,茶馆里说书的活我也做过,街边投壶的把戏我也使得,都是谋生的事而已。”
两人听了继续点头,林逸然就又被问了些其他地方的事,然后慢慢说着外面的风俗和事物,又在谢承运睡醒后过来,一起回答了些谢老爹和谢夫人的问题。
最后林逸然又在那里吃了晚饭,然后谢夫人就说:“运运,去送送先生。年后你们还要继续相处呢。”
继续相处?
回来吃完就睡的谢承运错过中间谈话,以为林逸然说的是年后还要来往,就点头送人出去。
白天的街道阳光温暖,夜里的光景就是月华如练,路边的杂物全部看得清清楚楚,而屋檐小巷乃至人也都在月光的皎洁里柔和了许多。远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传来杂声,稍稍打破静谧。
谢承运走着,背手在这氛围里放轻脚步,不想再破坏感觉。
林逸然却在那声音后直接感慨:“你娘手艺真好啊,卤鸭真好吃啊。”
一瞬间所有的安静、温柔乃至于高洁全部消失,谢承运转头看罪魁祸首,林逸然却还在他的目光里继续赞扬:“卤鸡也不错,辣辣麻麻的,咬一口口感好,吃起来香,就连偶尔吃到辣椒和花椒也能忍了。”
想到自己的卤鸡卤鸭被分了一半的谢承运怨念。
林逸然还是冒着他的死亡视线说:“蒸白菜也好吃,甜甜软软的,正好在火锅和卤菜的重口味下中和一点,陪着小鸡炖蘑菇一起清口。”
“林逸然!”
终于喊出声后,林逸然就在谢承运的喊声里笑嘻嘻转过去:“行了行了,我不说了。”
谢承运这才继续维持自己的心情,务必要自己像着现在的月亮一样清冷无双,绝不动怒。
想完,他抬头看看天上,正正望见一轮残月。
林逸然也看过去,叹气,说:“这天色真适合散步。”又在谢承运看回来后说,“回去吧,别送了,我自己到处转转。”
谢承运看旁边万家灯火齐亮,有点犹豫:“你不是要对着残月去思乡吧?”
林逸然就直接赶他了:“去!我就散个步,心情好着呢,怎么就被你一下按成离愁别绪心头绕了?”
谢承运这才回屋,又被谢夫人问了问后面,又说年后在学堂一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
听出哪里不对的谢承运:“什么学堂?”
谢夫人也有点傻眼:“林先生现在借宿学堂,来年你们开课了就去讲学还租金啊,你不知道么?”
谢承运这才一下追出去:“我还真不知道!”
这下好了,天天对着干的“先生”还真是先生。现在求饶应该不会在以后被针对吧?
好歹……没有师生情也有摆摊战友情吧?
*
赶走谢承运之后,林逸然四处看了看,然后伸手,从角落抓出一只黑色小猫咪。
小猫被抓住后挣扎一会:“喵~”
林逸然就把它往地上一放,又在它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拍一下:“带我过去。”
小猫落在地上抖落一点黑色尘埃,又慢慢在月色下消失不见。
然后它在林逸然的视线下开始战战兢兢,喵喵直叫,就是不动弹。
林逸然摸它一下,小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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