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日,魏攸宁照旧包揽那位爷的一日三餐,以及心血来潮时传的夜宵点心。
她的活动范围仅限厨房和那间关她的舱房,除了没克扣吃食,实在同坐牢无异。
傍晚时分,魏攸宁觉得浑身酸疼得厉害,原本觉着是那位大爷使唤得太勤。毕竟原主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这么一连着的精细活儿做下来,身子感到疲乏也是正常。
直到天擦了夜,嗓子干渴得厉害,她才觉出不对。
一摸额头,滚烫如火。
这次她出门出得急,身子本就没好全,又经过这么几日折腾,病不上门才怪。
魏攸宁暗叫不好,先前她就是担忧风寒入体,还故意给自己熬了驱寒的姜汤。
没成想还是没挨过。
正好此时,那位爷又托人来传话,说是要她准备宵夜。
魏攸宁点头,将自己身子状况如实禀告。
“厨房有我傍晚煨着的汤,可以让公子将就用些。我风寒入体,着实不好备膳,免得过了病气。烦请通报一声,寻叶大夫给我开两贴风寒的药,待我喝了药,公子再要我备膳,到时候也更妥当些。”
魏攸宁懒洋洋躺了回去,用被子将自己掩得严严实实。
既生了病,自要物尽其用。
至于那位大爷,当然是能不伺候就不伺候。
……
“他就备了这个?”
沈霁脸色难看的盯着榆木八仙桌上的汤,拿晚上吃剩下的糊弄他呢?
“督主,魏公子染了风寒,说是怕病气过给您,让属下寻叶大夫拿了药,说吃完药,主子若觉吃得不妥再用他也不迟。”
沈霁笑睨他一眼:“我是主子还是他魏珩是主子?轮得到你们安排起我了。”
护卫冷汗涔涔,立时跪下,“督主恕罪,属下大意,属下也是听闻他乃骆镇抚使的妻弟,且已查明与此事无关,才会与他方便……”
沈霁半眯着眼瞧他,呵斥道:“混账,他骆延山的脸就这么大?别以为我不知,这两日,那小子暗地里可没少用吃食贿赂你们,我东厂的骨头,何时这么软了?”
护卫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道:“属下嘴拙,属下并无此意,若督主得不妥,那属下立马——”
沈霁摆手,语气淡淡:“不必,毕竟本座也不是那样苛刻之人。”
听了这话,护卫不敢答,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见他不言,沈霁抬眉反问:“怎不说话?”
“是是,督主从来就不是严苛之人。”目送着沈霁离开,护卫笑得脸都僵了。
……
魏攸宁一贴汤药下肚,蒙着大被发了会儿汗,实在舒坦了许多。
只是身子黏黏糊糊,不免有些难受,便托了人替他打了桶热水。
不知是这两日的美食贿赂奏效还是何故,这些护卫待终于不再像对待罪犯那样看她,若要个打个热水或是递个话此类小事都没问题。
魏攸宁掩好门窗,又拿椅子抵了门,这才回到床边。
她左瞧右瞧,将床边的烛台拿远,确保不会有奇怪的影子映在墙上,这才回到床前,用衣裳支开一处简易隔断。
将一切置备妥当,这才安了心。
烛火如豆,距离又远,只透出些浅淡的细光。
魏攸宁轻解衣衫,卸下胸前的桎梏,舒坦地松了口气。
她以巾沾水,细细擦拭。
湿热的毛巾贴在胸前,热气腾腾,温暖舒适,擦净湿汗的同时,又有种纾解疲劳之感。
女扮男装的唯一坏处便在于此。
魏攸宁垂眼,好好的两团峰峦硬要夷为平地,可不是为难吗?
不过这大小……
魏攸宁虚虚拢了一拢,比起她上一世,缩水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也得亏了魏珩自小扮作儿郎,若换成她的尺寸,只怕这裹胸还要遭更多的罪。
她正神游物外,一道声音将她猛地拉回现实。
“公子。”
魏攸宁骤然大惊,急急忙忙朝旁边衣物探去。
“开门。”
几乎是同时,沈霁的声音自外传来,落在魏攸宁耳中如同魔音。
御前尚能从善如流的魏侍中,此时却是手忙脚乱,巴不得再生出双手来穿衣。
自那日沈霁警告她别做多余之事后,二人便再没打过照面。
这阉货可真会挑时候,怎偏偏在这种时候寻上了她?
“哐当——”
魏攸宁堪堪将单衣系拢,就听轰隆一声,门被外力震开,其中一扇雨中风筝般挣了挣,最终还是哐当掉了下来。
她一个激灵拥被而卧,掀开半截被子露出眼睛往外一瞧,正好对上沈霁阴恻恻的笑脸。
“鬼鬼祟祟,莫不是偷藏了什么东西。”
疑神疑鬼,她难不成还能藏个男人在这被窝不成?
魏攸宁暗自咬牙,心底问候了沈某的十八辈祖宗,依旧只露双眼睛,瓮声瓮气:“方才小的在净身,并非鬼鬼祟祟,听到公子声音,就忙着穿衣……”
“是吗?”
沈霁不信,怀疑的目光环视一周后又落在他的身上。
这间舱房简陋空旷,也没什么摆设,唯一能藏东西的,便是魏攸宁所在的这张榻上。
“不是病得下不了床吗?听你声音,倒比那街上杂耍吆喝的还要中气十足。”
他长臂一挥,身后的两个护卫立时上前。
“给我搜。”
魏攸宁终于露出整张脸,忙道:“小的衣冠不整,怕是不好让人来搜。”
他脸上红晕未消,双眸通透若含秋水,朱唇一张一翕,红白相照,愈发衬得面红如霞,齿白如贝。
恍恍观之,竟莫名……有种雌雄莫辨的娇艳之感。
沈霁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身后两个护卫愣乍眼一瞧,也不由愣住。
这个魏公子生病之后脸色竟如此娇艳,瞧这般双颊绯红,双眼湿润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经历了什么……
沈霁显然也想到了些什么,瞧见两人神色,心中一恶,侧身挥手,忙道:“下去。”
“这……”
“下去!”语气不容置疑。
两人退下时,还好心将掉下的门捡起试图掩上。
结果被沈霁冷言一睨,讪讪收回了手。
“门合上就滚。”
闻言,二人只好又将放到一半的门抬起,小心掩上。
待门合上,沈霁再度回首,魏攸宁已然起身披好外衫,直愣愣站在床边。
床铺已然被他掀开,上头除了些许睡过的褶皱,再无其他痕迹。
魏攸宁双脚空空,未着鞋袜,许是感受到人的视线,这才惊觉自己赤着脚,忙用右脚搭在左脚,试图掩盖些什么。
明月当空,烛火灼灼,他的脚趾圆润剔透,白皙细腻,比身上的肌肤还要白皙,烛火照在上头,显得愈发剔透。
甚至让人瞧出几分玲珑之感。
觉察到自己的想法,沈霁神色忽变,面上的嫌恶之色更浓,怒斥:“你一个男子,扭扭捏捏,瞎讲究什么?”
魏攸宁低头:“公子不知,其实我……”
沈霁不动声色后退几步:“不要多言。在船上这几日好好做你的差事,等上了岸,该放你自由的,自然不会拘着。”
真当他不知这小子心头想的什么?
临走时,沈霁意味深长瞧他一眼,讽道:“这是船上,不是床上,至少给我备膳期间,收起那些龌龊心思,没得腌臜了吃食!”
这小子瞧着倒还顺眼,没成想根子却是歪了。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留在身边。
魏攸宁一脸莫名,待明白他话底意思,下意识垂眼瞧手,又好气又好笑。
心思不正之人,自然瞧什么都是歪了。
不过今晚这一遭,也算是有惊无险,因祸得福了。
魏攸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佞臣记》中,沈霁也十分厌恶同男子接触。
曾有官员为了笼络他,给他送过俊俏的儿郎,结果人二话没说,便将人扔出了府,那官员也顺带倒了霉。
原主魏珩出现他在他身边时,着实是让好些人都吃了一惊。
所以在魏珩之后,有很多人效仿,试图以同样的方式攀上沈霁。
可惜都不顶用。
方才沈霁以为她有龙阳之好,眼底都是嫌恶。
得了沈霁的口信,魏攸宁松了口气,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不过此人行事乖张,全凭喜怒,保不准前一瞬允过的话,下一瞬便不作数。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次日傍晚听闻沈霁膝疼难耐时,魏攸宁主动献上药汤,顺道提出为他按摩。
……
细雨迷离,如丝如发,从白日下到傍晚,绵延不停,颇叫人心烦意乱。
黄花梨雕花罗汉床上,沈霁斜斜倚立,双眸微阖,肤色微白,额上隐有细汗晕出。
听闻那魏珩身怀偏方,欲替他按摩舒缓,哼声摆手:“不必了。”
当年,沈霁在坤宁宫当差,尚为贵妃的赵太后为构陷徐皇后,故意冒犯,引皇后发怒。
皇后掌了赵贵妃的嘴,是他刑的刑。
事后赵贵妃回承乾宫却传出了小产消息。
崇兴帝震怒,下令要砍他,皇后以身相护,被罚冷宫。
最后,他在雪天跪了三天三夜。
那些人原想用软刀子磨死他,他却侥幸活了下来。
可惜自此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双膝之下便疼痛难忍,酸肿不止。
这么些年,沈霁遍寻名医也没治好这毛病。
“先前魏公子一语道破甘草鲫鱼相克,说不得这次也能给人意外。”
话到一半,见沈霁直愣愣瞧着自己,叶大夫声音戛然而止。
他面色羞得滚烫,垂首,“小的无能,不过这位公子的方子确实值得一试。”
沈霁懒洋洋点头:“那就传吧。”
他倒要看看,这次魏珩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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