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暗处的鸾玉,默默掐着时辰,门帘被一把撩起,顾衡探身站立,眸色深沉。
“公主,有动静。”
马蹄沿着原地打了几转,如意提起长剑,同鸾玉一起跳下马车。如烟留在车上,屏住呼吸,谨慎小心,唯恐给他们添了麻烦。
陆玉安也是有恃无恐,仗着功夫好,出门便只带了胡茂一人。
如今这两人被围在中间,虽身手了得,却有种令人目不暇接的紧张感。情势危急,顾衡从左侧劈开一道口子,鸾玉和如意跳了进去,反手一剑砍向来人。
陆玉安跟胡茂使了个眼色,原本计划发出的指令临时收回。隐身的暗卫一动不动,寒凉风擦着脸颊拂过,吹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十人伏在原地,如同夜里的狼,伺机而变。
“公主怎的还未回府?”
陆玉安砍了一个人的胳膊,背对着鸾玉,气息有些急促。
“马车坏了,停在前面等车经过,没想到这般凑巧。”鸾玉三两下绑住袖口,黑衣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重新蓄力而上,毫不手软。
“确实巧。”陆玉安拽着鸾玉的胳膊,往后一拉,轻松避开前面两人的袭击,鸾玉反手换剑,右脚踢起地上的石子,以剑首劈出,嚓嚓弹射到黑衣人面颊,顿时呲开血口。
“小心!”陆玉安来不及多说,挺身挡在她面前,左臂还未挥出,锦衣划破,鸾玉趁机扭身从侧后袭出,剑身没入黑衣人胸口,迅速一拔,那人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暗卫还在等指令,不管情势如何危急,只要不发讯号,没人敢擅自行动。
“殿下手软了。”鸾玉笑道,顾衡斩杀了数人,一直周旋在鸾玉周围,唯恐她难以应对,落得下风。
“你还顾得上说旁人。”
顾衡截下凌空飞来的短箭,劈成两截落在地面。“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难,何况伤人。伤己倒是每回必中,小心!”
无数短箭密麻而出,顾衡抬眼,树上站了两个黑衣人,各持弓/弩,居高临下,将局势搅得十分混乱。
“站在树后。”顾衡伸手一推,将鸾玉送到对面树下,随即飞身而上,贴着黑衣人的后背一抹短刀,鲜血肆意喷溅而出。
他转身,将弓/弩瞄准对面那棵树上的黑衣人,抢先一步,射出弩/箭,弩/箭直插黑衣人胸口,那人站立不稳,从树上硬生生跌了下去。
如此,不过一炷香时间,黑衣人被悉数斩杀,唯一一个没咽气的,还未等胡茂近身,便咬毒自尽了。
地面尸体纵横,血腥味道浓烈,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俯身掰开其中一人的下颌,陆玉安皱着眉头,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自尸体缓缓外溢。他松开手,起身,脸上看起来稀松寻常。
“多谢公主相助之恩。”
“客气。夜路难行,殿下还需仔细小心。前些日子四公主赠与我两枚夜明珠,可做明灯来用。”
说罢,鸾玉从腰间取出一枚硕大的珠子,须臾间便将周边照的明亮清晰,万物可见。
她擎着手,笑意盈盈,见陆玉安站着不动,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殿下,四公主与我说,燕海的明珠十分难得,世间罕见。如此,我可是忍痛割爱了。”
左手拉起陆玉安的衣袖,迅速将明珠放于他掌心,鸾玉拍拍手,很是满意。
“燕海?”陆玉安愈发摸不透面前之人,虽然他不知道鸾玉为何出现的这样凑巧,又为何偏偏将陆玉瑶赠与的珠子戴在身上,可他潜意识里觉得,鸾玉早就知道今夜的刺杀,而且正试图引导他发现一些不可告人的机密。
他没有证据,却又无比笃定。
“四公主是这样讲的,若不是燕海明珠,你可去找她讨个说法。”
如烟与车夫停在跟前,如意瞅了眼陆玉安,又识趣的拽着顾衡往远处走,只留下他们二人在那彼此试探。
陆玉安眯起眼睛,那枚夜明珠在他掌心熠熠生辉,将他跟鸾玉的面容都照的如临白昼。那人神色淡然,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丹唇似乎抹了香露一般,凝成莹润的粉嫩,叫人喉头发紧。
鸾玉亦觉得自己唐突,可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这借口虽然粗糙刻意了些,可若要寻出破绽,也非易事。
毕竟,这两枚夜明珠,确实是从陆玉瑶那里得到的。只不过,不是陆玉瑶主动赠与,而是她鸾玉,动脑筋求来的。
恍惚间,陆玉安忽然觉得鸾玉那张脸与记忆中娇俏的女孩渐渐重合,好似她正侧着头,一脸嫌弃的帮自己擦拭妆粉,耳边传来一阵笑声。
大约是魔怔了。
“殿下,今夜之事,鸾玉会守口如瓶。至于这些黑衣人,还是应妥善处理。万事讲究一击即中,若无实据,只会打草惊蛇,惹人非议。
天将亮,鸾玉先行离开了。”
她总是走的这般匆忙,话留一半,让人品不透彻。
胡茂刚牵过来马,陆玉安猛地抬头,夜色茫茫,那一队车马早已没了踪迹。
“胡茂,登州多久跟朝廷发一次奏报?”
“啊?”胡茂没反应过来,怎的突然就提起登州,虽然慢了些,可他还是记得牢靠。
“如无大事,按月上奏。若有急事,快马加鞭传至京城,由御史台审核整理后,上禀皇上。”
登州处于燕海边界,民风彪悍,百姓富足。只是因远离京城,委任的地方官员,大都是没有裙带关系,多年得不到升迁的小吏。
“这几日回去密查御史台,调出登州一应奏报。切记,不可让外人知晓,包括御史大夫陈仲孝。”
“殿下,您是不是觉得,这个文南公主,有些不对劲?”每回跟她碰面之后,燕王总是掉了魂一样,天马行空,思维跳跃,甚至有些,神经兮兮。
当然,这些牢骚话,胡茂决计不敢说出口。
“不对劲?”陆玉安嘴角禁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胡茂,你信不信,我认识她。”
胡茂缩缩脖子,这不是废话吗,见了这么多次,自然认识她的。
面上却是讪讪的假笑,“信,信!殿下,咱回吧,回去包扎一下伤口。明日还要进宫请安,岁首虽然没有约束,可总不好太迟。”
陆玉安摇摇头,掌心的那枚明珠,像是知晓他的心事一般,莫名有股温热的力量,沿着掌心渐渐游走全身。
玉扳指是假的,姚燕云是假的,而她鸾玉,必然就是当初在寺庙出手相助的女孩。
思及此处,陆玉安心口如同抹了蜜糖,说不出的得意忘形。
“殿下,您说这太子,也真是太不着调。文南公主聪慧美貌,我瞧着就算是加封的公主,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了。
再说,婚约既定,他却连见都不见一面,是不是荒唐。”
陆玉安定住,眼神瞬间变冷。胡茂睁大眼睛,连同嘴巴都忘了合上,冷风呛入嗓子,对面那人忽然说道。
“今夜你不用睡了,带领府兵继续查找我丢失的东西,何时找到,何时就寝。”
胡茂摸着胸口,怎的这样心塞!
他们殿下,可是顶顶讲道理的燕王啊,怎的忽然就这般耍性子,让不让人活了。
......
上元节前夕,鸾玉收到自梁国来的飞鸽传书。
一封是鸾弘写的,字迹刚劲有力,比之从前多了些隐忍内敛之意。信里无非写着他跟顾伯之间的生活琐事,再就是八卦了肃王以及肃王之子女的坊间闲谈。
最为劲爆的,还是李旦跟赵贵妃闹翻,想要解除他跟肃王之女陈月央的婚事,此事几乎成了贵族茶余饭后的谈资,叫肃王面上十分难堪。
另外一封,自然是李旦写的。密密麻麻三页纸,鸾玉只粗略看了一遍,没再开口。
如烟摇摇头,继续就着花绷子穿针引线。如意憋住心里的话,脑袋往书案上伸探,只看了“敏敏”二字,那封信便被递到火上,焚烧殆尽了。
“公主,六皇子写了什么?”如意到底没按捺住,跳过去连吹带拉,却还是徒劳,那三页纸迅速变成了灰烬,轻飘飘落到案上,一碰即碎。
“仔细烫了手。”
鸾玉重新翻出纸笔,上元节前后发生了许多事,她必须重新理顺,半点纰漏都不能有。
要想削弱陆玉明的势力,首要之急是不能放任他的爪牙无线扩增和提拔。
顾宝坤升迁的旨意已经下达,这几日他应当在准备烧尾宴。
有些事情,该发生的,必须要让他在那一天毫无意外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宝和园。
娟秀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鸾玉搁下毛笔,闭眼默默回顾了一番计划,直到所有细节经得起推敲,这才吁了口气。
如意还在为六皇子打抱不平,却听那人冷静吩咐。
“明日去趟齐王府。”
鸾玉起身,窗外狂风骤起,透进来的气阴冷凉寒,“如意,明日你去找一个人,他叫吴三。”
吴三,行的是阴诡盗墓之事,善挖各类古墓。长年累月,在京城名头响当当,藏品许多,她从没想过,吴三会是李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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