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锦袍,腰束鎏金玉带,发以锗色簪子冠之,阔步踏上青石台阶,陆玉安抬眼,朗声叫道。
“皇兄,我来扰你清闲了。”
蝶戏牡丹云锦屏风后头,鸾玉站的笔直,呼吸尽量调匀。顾衡方才已经越到藏身之处,她没想到陆玉安走的这么快,生生将她堵在前厅。
陆玉容呷了口茶,“无妨,正巧我还没用膳,一会儿去膳厅尝尝新来厨子的手艺。”
陆玉安环顾四周,看着另外那盏冒着热气的菊花茶,又瞥了眼屏风,“大清早,皇兄见客了?”
茶香悠远,撇口玉盏里面水波轻晃,屏风后头人影闪烁。
“哦,刚来了个客商,走得急,给我带了些贡菊。”
“皇兄,这是胎菊吧。”
茶汤黄亮,陆玉容一顿,手中的茶水溢出来少许。
陆玉安低声笑道,“皇兄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正想着,哪家的姑娘才配得上皇嫂身份,可真是有福。”
见他误解,陆玉容索性顺应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屏风后那人咬着嘴唇,厅内地龙烧的旺盛,她又穿的极为厚实,不多时后背已经濡湿,鼻梁上沁出几颗汗珠。
偏偏陆玉安故意消磨时间,饶是管家过来催促了几次用膳,还不紧不慢的与陆玉容纠缠打趣。
“我还是第一回在皇兄厅内闻到女子的香气,红袖添香,佳人在侧。
皇兄,前阵子我从东海回来,带了几块水晶。其中有一方水晶长半丈,高一丈有余,通体澄黄。尤其放在日头底下,金灿灿的好似水波荡漾。”
“东海盛产水晶,我见过的极品,远没有你说的这样好。”
陆玉容鲜少见他主动提及宝贝,尤其是皇祖母病逝之后。
当时他远在东海,听到消息便连夜狂奔。可还是没能见到皇祖母最后一面,连伤心都是隐忍不发的,虽然看不出异样,可陆玉容知道他内心必然悲痛万分。
如今见他兴致盎然,不由得跟他细谈起来。
“这块水晶真的蔚为壮观,就像,就像皇后娘娘殿前的那尊观音像,流光溢彩。”陆玉安像是随口一提,他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意。
屏风后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陆玉容定住,双手抠着扶手,睫毛下形成两片黯淡的弧形扇子,薄唇微抿。
他笃定,陆玉安如此拐弯抹角,大费周章,其实是想帮自己解决宝和园影壁之事。
皇后殿内的那尊观音像,也是几年前青州府进贡的宝贝,上好的琉璃制品。
“朝宗,宝和园的差事后天便能完工,届时工部和礼部都会过去验收。
再过些日子便到了年尾,今年的除夕夜宴听说是皇后娘娘主办,特意遵从父皇的安排,定在了宝和园。
你的意思我明白,前几天我问过太史局,直到除夕,都不会有太好天气,多半阴沉。放心,我自有主意。倒是你,也该去皇后娘娘那里问安了,总归面子上过的去才是。”
陆玉安字朝宗,如今也只有陆玉容这般称呼他。
“皇兄不看一眼那块黄水晶?我可是废了好些力气才把它从东海运回京城。若你喜欢,朝宗可拱手送上。”
“君子不夺人所爱。饭要凉了,我们过去吧。”
事已至此,陆玉安再说无益。陆玉容心中有考量,既然推辞拒绝,便是有了更好的解决途径。
陆玉安扶着陆玉容胳膊走到厅门,屏风后面那人忽然打了个喷嚏,一时间三人怔住。
躲在梁上的顾衡右手握住剑柄,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两人,好似稍有异样,他便会飞身扑下一般。
“皇兄回头应该把地龙烧的再旺些。”说罢,抬脚与陆玉容步履从容的出了厅,朝着膳房走去。
鸾玉这才吁了口气,与顾衡沿偏院离开了齐王府。
公主府内一片热闹,如意指挥过往的人搬运行李以及各类物件,如烟负责整理公主寝室,一应装饰,书籍被褥,面面俱到。
东偏院条凳上趴了个人,旁边站着锦竹与他人说理。
她仰着脖子,个头虽小,气势却十分强硬。对面是新来的两个婢女,也是噘着嘴,满腹委屈的样子。
姚燕云抱着条凳,这日不如进宫时候冷,臀上抽筋似的疼痛一阵盖过一阵。
依照惯例,就算再不济,她也能分得一间独立的院子。可这些狗仗人势的下人,竟然将她和锦竹的东西搬到最北边的偏院,与其他婢女混在一间房里。
兴许是鸾玉出府,如意借机报复,让人不给安排住处。
锦竹梗着脖子,双手掐腰,尖锐的声音刺的人耳朵发疼。
“你们怎配随意挪动姑娘的东西,下作的玩意!弄坏了姑娘的宝贝,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说着,凶神恶煞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其中一个婢女不顾另外那人的拉拽,上前与锦竹说道。
“都是下人,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主子吩咐的事情,我们照着做,姑娘若是不满意,大可跟主子说道,何苦难为我们。”
“吆,刚进府就这般伶牙俐齿,日后眼珠子岂不是要长到头顶去!呸,还不快把姑娘的东西搬进房里,这东偏院的事情,等公主回来,姑娘自会去说。”
锦竹看着那两个人,嚣张的样子有些令人发指。
鸾玉跟顾衡恰好站在东偏院月门处,目睹了锦竹从头到尾跋扈的姿态。
“那便等姑娘回禀了公主,我们再搬。”那婢女也是个脾气倔的,身后那人拉她几次,她都跟没看见似的,不卑不亢的与锦竹说理。
“下贱胚子,你可知道我们姑娘是何身份?!.....”
“那你倒说说,你家姑娘是何身份?”
鸾玉自月门走出,目光微抿,声音不怒自威,锦竹吓了一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姚燕云扒着条凳回头,惨淡的日光穿过乌厚的云彩,投在鸾玉上方,愈发衬的她肤白柔美,高贵儒雅。
她身姿轻盈,几步走到锦竹面前,居高临下的莞尔笑道。
“锦竹,怎的不出声了?从前我倒不知道,定远王府何时有这样厉害的角色,也是小瞧你了。”
锦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扣了几下头,抬眼委屈的瞪着那两个没回过神的婢女。
“公主恕罪,奴婢也是被这两个人气的,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请公主为姑娘做主,她们仗势欺人,把姑娘的东西搬到冷僻的北偏院去,连单独的房子也没有,还要姑娘与他们挤在一间房内。
公主,姑娘身子娇弱,又被打了...”
姚燕云轻咬下唇,苍白的小脸上,两个眼睛显得愈发突兀,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受了莫大的耻辱一般。
“既然搬去了北偏院,怎的现在东西和人都在东偏院待着?”
鸾玉没接她的话,看着地上堆砌的行李,琳琅满目。她竟不知道,姚燕云带的东西这般多,林林总总跟她这个正主差不了多少。
“阿玉..公主,都是我不好。锦竹是为了替我打抱不平,所以才会一时失了分寸,说错话。
也不怪她们两个,若是你在,肯定会吩咐妥当。今日定是如意与我不对付,才会开玩笑将我安置在北偏院,我也不与她恼怒。”
鸾玉摇头,“是我安排的,与他人无关。”
锦竹与姚燕云顿住,心梗。
“东西两个偏院我另有安排,也无需锦竹替我思虑。
既然到了晋国,谨言慎语是少不了的,燕云你身体力行,挨了二十板子。若以后管不住自己的言行,怕是还会闯祸。
方才我也听到了,锦竹嫌弃你们两个下贱,怕弄脏燕云的东西,那么便由锦竹自己来做好了。将这些东西,原样搬回北偏院,不过你得快一些,我不喜看院中老有人搬着东西晃来晃去。”
锦竹还当姚燕云是定远王府小姐,攀着她便能颐指气使,哪想到被鸾玉当着新人的面一通贬斥,面子里子全都挂不住了。
姚燕云还想说话,却见鸾玉已经拂了衣服下摆,转头朝正院方向走去,没几步便回头,似是警告,又像是极为平常的一句闲聊。
“公主府内,只有一个主子。”
她要姚燕云好好活着,活的苟且偷生,活的居于人下。要她想要的得不到,想夺的抢不了,想害的全都报应到她自己头上。
总而言之,她鸾玉,注定不会放过这个毒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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