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左手端着花绷子,右手捏着针鼻,比划了半天,抬眼与如意抱怨。
“你去下边耍刀,转得我眼晕。”
鸾玉在书案前翻看典籍,晋国与梁国民风不同,历史渊源也是大相径庭,她必须在仅有的时间内,摸透晋国国政。
幸而前世在晋国待了好些年,如今看来也不算吃力。
如意蹦到如烟面前,剑尾挑起花绷子,似笑非笑的逗弄。
“你都绣了好久,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明日长安街市集上有武会,听说十里八乡都过去看热闹,年尾最后一次了。”
她收剑,利索的投进剑鞘里面,又俯身将如烟手里的花绷子扔进圆篓里,努嘴朝她示意。
两人看着灯下的鸾玉,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何处。
鸾玉看的专注,如烟上前修剪烛心,柔声说道。
“公主,夜深了,也该休息了。”
鸾玉摆摆手,身上的披风稍稍滑下,如意蹦过去给她拉上,站在身后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发呆。
“去睡吧,不必陪我。”
如意背着她耸耸肩,如烟不罢休,复又问道。
“今日七宝斋的小厮来送东西,姚燕云很谨慎,一瘸一拐的亲自出去见客,连锦竹都信不过。
如意支开姚燕云的空隙,顾衡将那两枚玉扳指调换了位置,如今那枚真的扳指,就放在姚燕云枕头下面。
公主,可还要做些什么?”
鸾玉轻微咳嗽了一声,抬眸,晕黄的光线下,那张脸明媚不定,只是眼眶下面浮起一丝疲惫,神仙也抗不过她这般苦熬。
“明日我去北偏院看她,带上那瓶最好的伤药。”
如意恍惚中陡然转醒,惊叹道。
“那般金贵的药,给她岂不是浪费了,不给。”
“我们初来乍到,本就是非多,府里一直住着这样一个病人,总有些不便。新来的丫鬟小厮,难免将心思不放端正。
再者,她好起来,日子才算有可消遣的乐趣。否则,岂不太过压抑。”
困意涌上心头,鸾玉搁下书卷,将外衣解开,径直走向床头。
一缕细风破窗而入,卷起细微的动静后,悠然消失。窗边燃着的香料,叫人隐约觉得春意盎然,那是海棠花的味道。
晨起,鸾玉漱完口,照例在厅内松散了筋骨,嘴里念念有词,回顾昨夜的卷册。
如烟推了好久窗户,只听到咔嚓几声脆响,窗户棱被冰冻住了。
她准备从外头想些法子,手刚搭上帘子,扭头,却见如意手掌猛地一拍,两扇窗户嗖的被震开,一股冷风扑面袭来,白茫茫的雾气瞬间涌入房中,肆意的清凉到处游窜。
鸾玉赞叹,“如意,你这辈子可还是要嫁人的。”
如意拍拍手,“那也得看有没有人敢娶我!”说罢,又抬腿弓腰,大马金刀的跨坐到方凳上,抬脚提上蹬掉的鞋子。
“我真真替你未来夫君发愁,如何找这样的夜叉回去,可不叫人笑话。”如烟打趣她,正巧外头打扫的婢女掀开帘子进门。
俏生生的小脸,两只眼睛分外精神,是那日与锦竹争辩的婢女。
“公主,来客了。”
鸾玉讶异,临近年关,本就是忙碌之时,这会儿谁又会清早登门?
锦竹趴在月门后,看着陆玉安踏进前厅,心中窃喜,连忙一路小跑往北偏院赶。
本以为姚燕云是唬她,没想到陆玉安竟然真的来了!
门被她撞得扑棱一声,收拾床铺的婢女纷纷回头,姚燕云趴在最边缘的角落,身上盖得是粗布棉被,看见锦竹的表情,便知道那人来了。
她原本想着按部就班,慢慢来。
可如今日子愈发不好过,自己被打了板子,在公主府内已经成了笑柄,更别提日后伤好,要她同婢女一样,端茶倒水,洗衣煮饭。
她这样身娇体弱,十指纤纤,决计不能落得伺候人的下场。
唯有趁陆玉安对自己还念有旧情,赶紧带她脱离苦海。哪怕没有名分,只要守在燕王府,总有机会成为人上人。
就凭自己的姿色,在一众婢女身边,也是极为出众的。
想到这里,姚燕云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意,看的锦竹心里发慌,连忙低声问道。
“燕王殿下会带你出府吗?姑娘,若是你走了,可千万把我一起带走,你也瞧见了,那日公主厌烦了我,若留我自己,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诸事未定,姚燕云哪怕心里烦气,面上还是一副伪善的温和。
“那是自然,锦竹,只要你对我忠心不二,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几日受够了冷嘲热讽,不光那些新来的婢女不待见她,就连锦竹,慢慢也起了旁的心思,想着与她划清界限。
若不是姚燕云拿出燕王这个救命佛,锦竹才不会替她偷偷送信。今日陆玉安造访,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陆玉安穿了一袭淡青色锦服,乌发剑眉,英气十足。
这是他第一次正经打量鸾玉,那人背对着他,从博古架上垫脚去够紫檀木盒子。似乎高了些,她也没有窘状,提裙踏上圆凳,拿到紫檀木盒子后,原路下来。
扭头冲着陆玉安笑道。
“请你喝茶。”
陆玉安脸上一热,不由得用力搓了搓手,耳根子跟着火一般,烧的他坐立不安。
舞象之年,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一个姑娘面前心跳如铜鼓擂。
“燕王殿下生病了吗,脸上怎红的吓人?”鸾玉挥挥手,如烟连忙吩咐将地龙烧的暗淡了些。
陆玉安清了清嗓音,暗哑回话,“是染了风寒。”
“哦,如烟,煮些姜茶端上来吧。可惜,今日我的茶你可喝不了了,易上火。”鸾玉将紫檀木盖子放好,推到角落里。
陆玉安如鲠在喉,心里默默念叨,我想喝茶。
“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探望燕云的。”
鸾玉知道陆玉安睿智聪颖,此番过来,必然也想亲自查证真假,恰好锦竹前去送信,也给了他绝佳时机。
她曾想过直接告诉陆玉安真相,可又觉得不甘心,有些事情,还需自己发现才好。
“那日在宫内,我有些问题不明白。烦请公主带我走一趟,见见燕云姑娘。”
“不巧,我正要出门,如烟,你带殿下去趟北偏院。”鸾玉改了主意,又从几上拿过伤药,放到陆玉安面前。
“顺便帮我捎给她这瓶伤药,待客不周,殿下见谅。”
“你何时出门,去哪?”
陆玉安捏住药瓶,起身与她相对而视,莽撞的样子有些逗乐了鸾玉。
“再过半个时辰,要去鸿鹄书院。”
“那你等我,我送你过去。”说罢,在脖颈红到脸颊之前,陆玉安忙跟着如烟阔步离开,他怕再晚些,叫鸾玉看了笑话。
如意从屏风后面窜了出来,杵在鸾玉身后,看着陆玉安的身影。一边摸头,一边自言自语。
“晋国不是彪悍尚武吗,怎的大老爷们见了公主一个劲的脸红?”
“咳咳。”鸾玉掩住唇角,“如意,今日罚你面壁,不准去武会了。”
如意脱骨般扒着门框,欲哭无泪,“公主,饶了奴婢吧!”
树枝上的积雪晃了晃,被风一吹,载不动的厚重,啪的一声落到地上,鸟雀四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