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胡五四近几年买了二十亩地,家业是越做越丰。再加上自己的幺儿中了举人,又跟鸿胪寺的从六品官员结了亲,更是腰杆挺直,气都粗了几分。可不论他的家业如何变化,女儿他依然是不爱的,也不指望自己能从嫁出去的女儿那里赚多少钱回来,毕竟他从来都一步到位——聘礼必须给够。

    更舒坦的是这样一来,他也不用照顾着女儿一家了。

    比如他的大女儿,嫁到了外地,这么多年来,总要给他捎点东西。这倒是可以,但别指望他回礼。

    又比如他的二女儿,前些年已经过世了。这倒是不错,死了一了百了,就是没生下几个孩子,要不然于情于理,那前女婿也得给他捎点礼品来。

    当然,最不成器的乃是他的三女儿,倒是个丧门星的命数,嫁过去这十几年,先克死了孩子,后克死了丈夫。这样晦气之人……哼,门都别想进!

    可胡五四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第一个领官家品级俸禄的不是他爱的幺儿,而是这个不成器的三女儿,还是皇帝封的六品忠正妇,更赐了五百两银子和几百亩地给她。

    这些银子和土地,胡五四眼馋,却不敢动。毕竟是御赐之物,他拎得清自己的分量,不敢让胡三娘分给他。但胡三娘在宛平县内的房子和田产,他自然不用客气了。

    胡三娘跟在自己的幺弟和几位村中长老的后头,一道进了胡家的客堂。这个客堂在前些年翻修过,较她出嫁时宽敞了不止一二分,十多个人站在里头也不嫌挤。

    胡三娘进来后,作为女儿,她牵着陈覃予的小手,强忍着心中复杂的情绪,对着站在堂前的胡五四和胡刘氏鞠躬道:“爹,娘。”她晃了晃陈覃予的手,但陈覃予只是假装害羞地把自己藏在了她的身后,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胡五四反而毫不见怪,更不同以往地摆着一张笑脸道:“三娘,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多年未见,你也不曾来看过我们。”

    这话说得胡三娘简直想咬碎一口银牙。她分明前几日才来过的,转瞬又被撵了出去,可外人看着,她也不能争辩,只能笑着说:“这些年家中连遭劫难,自顾不暇,不敢回来见爹娘,徒让二老担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胡刘氏装腔作势地说:“三娘怎能如此言说?你乃我所出,我自当挂念你。”

    胡三娘抿嘴笑着,脑袋朝着陈覃予转去,嘴唇都打着颤。

    陈覃予也极其不悦。这两位老夫妇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厉害啊!

    但这些虚与委蛇不过是些开胃菜。胡五四有备而来,也没有继续出招,让胡三娘难受,而是招呼诸位老者坐下后,转头跟他们聊起了天。

    胡三娘按照胡五四的示意,坐在了最下首的椅子。

    但这不符合规矩。

    在这堂中,唯她有封号和品级,就算作为女儿,她不能坐在上方,也应是坐在父亲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然她也是新领上封号,不懂其中的礼数。陈覃予就更不懂了。

    此时,安置好驴车后的小吏进到屋中,一见着这个排序,就眉间一蹙。但他没有出声,毕竟这是在胡三娘的家中。胡三娘都未纠缠,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不大一会儿,又一个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个穿着圆领秀才袍的中年人进了来。胡五四立刻起身朝他拱手道:“里正,吾等恭候您多时了!”

    那里正笑着走进来,在一个极短的时间,不自然地看了胡三娘一眼。

    陈覃予注视到了这一瞬间,心内忽地涌出一种某些地方不对劲的感觉,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等到里正坐到胡五四坐过的位置,胡五四换到了胡刘氏原先坐着的椅子上,而胡刘氏被下人扶着进到里屋时,陈覃予脑门上的灯泡要亮不亮。

    可这种亮度转瞬即逝,因为下一秒,他就见那胡五四瞪着胡三娘,一顶大帽扣过来地道:“汝这不肖女,竟要贱卖汝夫君的财产,汝要置陈氏后人于何处?!”

    胡三娘听得眉间紧蹙,不明其究地问:“父亲为何如此说?”

    胡五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斥道:“陈氏的房产,汝怎可十两银子便卖掉?!”

    胡三娘辩解道:“父亲,那房产本已破旧,若是往日,五两银子已是高价,今日我卖十两银子,怎能言是贱卖?”

    “人人知那屋中现过河神。此等神迹显现之地,怎能便宜卖?!”胡五四说完这话,又换上一张语重心长的脸,“吾知汝心中所思,想用金银博名声。然那屋产不若河神所赐之物,乃是陈氏唯一的祖产。今尔等受封赏,自要去京城久居,此屋产却也不便照料……不若如此,便请竖之替汝看守那屋产,如何?”他说话间,眼睛看向在他下手方坐着的胡云海。看来“竖之”指的就是他。

    倏地,陈覃予脑中又乍现了一道光。他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究竟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堂堂六品忠正妇,对着一屋子白身,一个举人,居然如此弱势?!

    压在陈覃予头顶的乌云立刻就散了。他腰杆挺直,下巴微扬地看着胡云海,只听对方装模作样地说:“全听父亲吩咐。”

    见此情境,胡三娘杏眼瞪得溜圆,牙齿暗自咬着下唇。她当然知道十两银子是便宜了些,可她本也不想通过此屋来致富。不过区区几间破屋,河神现过身就能价值千金吗?她当然也知道父亲此番话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打着替她分忧的幌子,想要趁机夺占陈家的房产和土地罢了。

    若是那日,她没上门来求过,没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如何狠心过,父亲根本不用请人做戏,只用几句话,宛平这边的房产和土地,她给了也就给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分毫都不想给!

    胡三娘咬着牙,压着怒火地想开口婉拒父亲的“好意”,她旁边的陈覃予却悠悠说道:“母亲,依儿子所见,外公所言极有道理。”

    胡三娘忙接道:“父亲,六郎年纪尚幼,于屋产一事尚不知晓。”

    胡五四未吭声,胡云海却笑着说:“三姐怎能如此评断?人人都传说六郎乃是少年圣贤,年纪虽小,却心怀家国天下,日后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三姐为其母,怎还不如外人明白六郎的好?”

    胡三娘笑着低头,心中却酸涩得很。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六郎有多懂事,可她真的不甘心把屋产田地交给这些连邻居都不如的亲戚。

    “六郎多谢小舅夸奖。”陈覃予仰着小脸,真如乖巧幼童般笑着说,“十两银子确实贱卖了那屋产,可此事不能怪母亲,是六郎刻意隐瞒,才让母亲不知那屋产值得千金。”

    胡五四仿佛从这句子里闻到了一股钱味,他忙倾身向前问:“你隐瞒了什么?”

    “回外公,六郎隐瞒了此物。”陈覃予从怀里摸了个物事出来。一屋子的人全都凑了过来,看着他手心里一叠白白的东西。

    那衙门小吏不确定问:“这是……纸?”

    陈覃予重重一点头:“对,就是纸!”他将手中叠成一叠的纸展开,白生生的,四四方方的,被光这么照着,更是雪白得毫无瑕疵。

    众人看得眼睛发亮,有的人甚至想伸手来摸,陈覃予也不阻止,甚至将手中的几张纸分发了出去。他继续解说道:“此物乃是我离家前一刻,河神赠送之物。非是什么精贵东西,只是几叠厕纸。河神还说,日后若是需要,去那里叫他几声,这纸便自会凭空出现。”

    “厕纸?”胡家屯的里正惊奇道,“如此雪白干净之物,竟是如厕时用来擦拭秽物的纸?”他摸着厕纸,越摸越舍不得松手,如此雪白,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茶叶的清香。如此宝物,竟是用来擦屁股的?简直……简直是暴殄天物!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的东西,确实是厕纸,是陈覃予和皮蛋测试完自己不能回去的当天,就网购的生活必须品。其他的都能忍受,唯独厕纸不行。

    在大夏朝里,虽然人人都开始用纸来擦屁股,然而这纸太硬了,擦屁股跟用砂纸磨肉似的,菊花都快擦破皮了,还擦不干净。

    陈覃予作为一个程序员,一个基佬,见证过诸多同行和同志因痔疮苦不堪言,含泪做攻的悲剧。他虽然有淘宝,可以购买马应龙,但痔疮什么的,还是能不得,就不要得。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偷偷在用,平日里就叠几张放在衣袖里侧的袋子里。没成想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几张无暇的厕纸,让胡五四被皱纹包围着的双眼更是亮得发绿,更何况这厕纸跟珍珠不一样,日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暗地里给了胡云海一个眼神,又伸手拍了拍正瞪着厕纸都快入了迷的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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