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圣旨既然接了,汪通判和陈覃予一家也该尽快收拾收拾,到京城去了。

    秉着就当是去旅游的陈覃予打起精神来,跟着母亲一起忙前忙后,办理西山村内的土地事宜。他家毕竟要迁去京城,这里的土地房产留下来也无用,便琢磨着卖掉。

    不过这些财产该怎么卖掉呢?

    在大夏,土地是允许买卖的,不过价格没有统一标准,如同现代的房价,有些地方贵,有些地方较为便宜。

    此时的北京城周边,虽是靠近首府,土地却没有那么贵,毕竟此地的田土不盛产粮食,自然不如江南田产那般昂贵。可众多价贱土地中,忽有一处拔群而立,那便是陈初六的家。

    众人听闻此处乃河神现身之处,更是赐下新粮种之处,人人都想沾这点仙气,房价自然涨了上去。

    胡三娘作为一个普通农妇,虽被当今天子封为六品忠正妇,却无甚高人一等的感觉。在乡邻来问价时,她也没跟着将价格提高,只说了个跟周围其他房屋无甚区别的价格——十两银子。

    十两,对于目前这个相对和平的年代来说,是普通人家都出得起的价格。

    一时间,人人都来看房,个个都想买房。陈覃予也不想坐地起价,只想便宜卖了,赶紧去京城里待着——他已经住够了漏雨的县衙啦!

    没成想买主还未确定,一个“程咬金”就杀了出来。

    胡五四,这个一辈子重男轻女,对嫁出去的女儿分外苛刻,就连外孙和女婿都要死光了也不来看一眼的男人,忽然命人一大早就来找胡三娘,让她赶紧回家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就算是陈覃予都看得出来胡五四存了什么心思,更何况已将其看得明明白白的胡三娘?

    胡三娘让胡家来传话的下人等着,转身便面露不虞。既然父亲真把自己当成了外人,这个时候来寻人,定是冲着那房产来的。

    偏偏她还不能不回去。

    大夏尊重孝道,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

    丈夫在时,她不回去尚没人可说旁的。现她是个寡妇,陈家也只剩下一个未成丁的独子。哪怕她成了忠正妇,若是犟着不回去,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可若是回去,心里那道坎儿又堵得心口难受。

    左思右想,胡三娘还是硬着头皮回娘家看看。

    自陈初六苏醒以来,胡三娘越发觉得自己的孩儿经此一难,懂事了许多,今得知县娘子夸奖,她便觉得陈初六能成个举人老爷,也未可知。她可不能在名声上拖了孩儿的后腿。

    打定主意,胡三娘便托知县娘子吃午饭时,捎上陈覃予。她准备独自一人回娘家。

    陈覃予不允。他搜干净了原主人的记忆,也没有找到有关胡五四除名字、住所以外的讯息,但也不是对此人全无其他印象——在陈初六父亲死后,倒是不断有人安慰胡三娘,说胡五四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不便出门。胡三娘当时可能气急了,对着邻人怨声道:“人不便出门,言语也不便出门吗?”

    邻人纷纷给她做手势眨眼睛,让她莫要高声抱怨,防他人听去,要说她不孝。

    大夏对不孝之人的处罚极为严重。例如,有人咒骂父母,若被人揭发,一旦罪证确凿,那么这个人最严重的可能会被判处绞刑。

    胡三娘应是知晓这条律例,可她却像是灰了心般,高声道:“我如何不怨?从大郎到夫君,他们死时父亲皆不曾来看过一眼。不过半日的脚程,连句安慰的话也不曾托人带来。我怎能不怨?!”

    最后还是有人劝她,要她顾念六郎年幼,莫要招惹是非,胡三娘才住了嘴。

    通过这段记忆,陈覃予已经忍不住猜想,胡五四怕是根本没把胡三娘当成亲人。

    既如此,陈覃予必须跟着胡三娘一起去。虽然才相处几日,他对胡三娘还未有多深的感情,但毕竟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于情于理都得护着胡三娘一些。

    不仅如此,陈覃予还去寻了个衙门的小吏来,先叫几声叔叔,又送了对方一个红薯,央求对方跟着他们母子俩一同前往胡家屯。

    红薯出马,小吏眼睛都笑眯了,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护好他们母子俩,更把自家的驴车牵了来,让他们不用跟着送信人一道走路。

    红薯,这种在现代极为常见的粮食,在这里倒是成了稀罕物。在市场上,更是有人开出了一个红薯换一两金子的价格,却一直有价无市。毕竟皇帝也只吃到了半个红薯。

    可上至天子,下至文武百官,人人都说莫要易种至其他地方。毕竟就这么几斤红薯,人人都怕它出了宛平县就不能活。

    这下,皇帝都不能吃,其他人更是想都不敢想。但皇帝顾念陈覃予献种有功,特地让汪林选三个小的,拿给他尝尝。

    陈覃予收下后,随手放在了柜子里。他猜到了红薯会值钱,却不知它竟如此金贵,便顺手拿了个红薯给小吏,相当于给了对方一两金子,小吏怎会不好生伺候他母子俩?

    驴车里面铺了软软的被褥,小吏还专门去城里的酥饼店买了盒酥饼,让陈覃予路上吃。接着小皮鞭一挥,驴车便“哒哒哒”上路了。

    从西山村去胡家屯要半日脚程,但从宛平县城去胡家屯,只要小半日。

    陈覃予坐在驴车里,研究这种古代交通工具不过片刻,就有点晕了。在大夏,道路只有三种规格:石条路面、砖石路面和泥土路。在城内,多为砖石路面,路面较平整,一些梯道则是石条路面,其余的全是泥土路。

    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难行。驴车驶在上头,颠簸得陈覃予头晕。好不容易,等他酸水都要吐干净时,目的地终于到了——胡五四家。

    胡家屯是由同一个姓氏的人群居形成的屯子,但这个屯子里也有外姓人,可能占十分之一。

    胡三娘作为从胡家屯嫁出去的人,又是最近八卦主角的母亲,屯子里的男女老少一见到她,就呼朋唤友地过来了。

    驴车停在胡五四的家门外,送信的下人抢着去拍门,落后些许的胡三娘则被胡家屯的其他人团团围着。众人或艳羡或欣喜或妒忌地看着她和陈覃予,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着实热闹得很。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了门。众人跟被按了暂停般,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圆领青袍,头戴儒巾的青年男子站在洞开的两扇门中央。那眉眼、鼻梁跟胡三娘颇为相似,不同的是这青年男子脸庞的线条更分明几分,不若胡三娘这般柔和,岁数也更年轻。看着,倒是挺俊俏。

    那须臾的暂停像是不曾存在过,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闹开了。

    “胡老爷,是三娘回来了!”

    “还有那陈家见了河神的小子。”

    “都说外甥肖舅,你看这陈六郎长得跟胡老爷可真像啊!”

    被人称作胡老爷的青年其实顶多二十来岁。在众人的笑闹中,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只对着胡三娘扬了扬下巴道:“三姐既然来了,便快些进门。父亲还等着你呢!”他说话的音色倒是清朗,说话的口气却冷冰冰的,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轻蔑。

    陈覃予对他这张脸的好感顿时无踪,同样地板起小脸来,也不出声。

    胡三娘虽然心中有跟娘家人再不往来的计较,可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忍耐。现在幺弟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她倒是掀开顶上帽子的布巾,好言好语地说:“那便劳烦弟弟在前面带带路,咱们快些进去吧。”

    胡老爷闻言便转身,大步朝着内堂走去。

    胡三娘牵着陈覃予,跟在他的身后,跨过门槛进了门。

    那些围在外头的乡邻也想进来,但这不合礼数。没成想那胡老爷竟侧头高声道:“今日我家三姐回家,不若请里正与屯中长老一道来我家,同我这久未归家的三姐叙叙旧。”

    叙旧?

    胡三娘的脸立刻白了几分。她意识到自己进了门,就是迈进了一个坑。而陈覃予眯着眼睛,一张小脸比参加葬礼还严肃——这莫非是要众口烁金,用道德来绑架他们母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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