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里正受到示意,心里虽舍不得放下那白纸,然想到事成之后,胡五四怎会只给自己这薄薄一张?他便端正面容,抬眸看向胡三娘说:“既陈氏屋中藏着如此宝物,更不应贱卖了。”

    其他长老亦点头道:“是啊,确不应该。”

    胡三娘垂眸不语,一时竟也拿不定主意。她没有想到河神会再赐宝物,那屋产的价值自然另当别论,可如此一来,更不甘心交给幺弟看护。

    此时,陈覃予也觉得时机成熟,该有怨报怨了。他没有将众人手中的白纸收回,而是拱手向着在场诸人说道:“既然如此,初六不才,恳请外公、舅舅和各位叔伯做个见证。”

    胡云海心中咯噔一声,他微眯着眼睛看向陈覃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儿的心思怕真如外人所言——已被河神开了玲珑窍。

    众人只听陈覃予高声道:“河神对初六如此厚爱,初六无以为报,唯有以祖产建庙,以供万人敬仰河神英姿,方可抵消一二!”说罢,陈覃予转身朝着门跪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胡三娘“噌”地站起身,心中喜悦非常,险些要大笑出声。她顿了一秒,便高声道:“我儿如此有心,为娘岂敢不应!”

    胡五四蒙了。这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却成了最糟糕的。他甚至有点站不稳,还是身旁的胡云海扶住了他。

    里正微微侧首瞟了眼胡五四,又转身看着陈覃予,最终不敢不敬神。他便说:“既如此,吾等便为你做个见证。”

    陈初六缓缓站起身,转头来甜甜一笑道:“谢谢外公、舅舅和各位叔伯。”接着他笑容稍减,却依旧装出一副乖巧模样地说,“我娘已经成为陛下亲封的六品忠正妇,私自建庙一事应请里正同我娘一道前往官府,告知知县大人。”

    里正等人跟着附和道:“对,理应如此。”

    陈覃予做出惊讶的模样:“各位叔伯听到我娘被陛下封赏也面不改色,难道早知我娘已被陛下封赏?”

    里正点点头,还笑着转身朝着胡三娘拱手道:“吾等早已知晓,只是还未来得及给三娘道贺。”

    陈覃予点着头,背着小手围着众人绕了一圈,再走到胡三娘的身边,问小吏:“徐叔可知在场诸位见了我娘,当行何礼?”

    徐小吏闻言,立刻高声道:“禀告陈娘子,忠正妇虽无实职,然陛下亲笔御提此封号位同六品,则在场除了胡五四和胡云海老爷,他人见到胡娘子都应行揖拜礼。”

    陈覃予背着手,仰着头,目中再无笑意地看着在场诸人:“可依初六所见,此堂中既有里正,亦有举人,其他更是族中老者,却无一人守礼识矩。初六怎敢让这样的人来为建庙一事作见证?!”

    话落,其他人都意识到不好。

    里正正要争辩,胡云海就出声辩驳道:“今日三姐前来,是为家事。吾等未行礼只因当她是胡家的三女儿,是我的三姐。且此地乃是胡家堂屋。一家人关着门议事,莫非也要先行礼?”

    “胡说八道!”陈覃予抬手指着胡云海,“我看你分明是不将我娘放在眼里!方才在门口,你见了我娘也只是冷脸冷面,还说什么当我娘是你的三姐。莫非举人见了长姐就可以不尊敬吗?”

    陈覃予是气大了,都没兴趣跟这群人文绉绉地说话,直接我来你去,说话的声音还能有多大就多大。

    胡云海眉头紧皱,刚发出一个“你”字,陈覃予就得理不饶人的继续辩道:“你说一家人关着门议事?怎么方才里正进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起身行礼?”他的手指向里正,质问,“还有你,身为里正,明知我母亲乃是六品忠正妇,见面却不行揖拜礼,莫非你也位列六品?”

    这话一出,里正就慌了。里正一职无品无级,更何来六品一说?他忙拱手向胡三娘行揖礼道:“三娘勿见怪,是吾……吾忘了。汝莫见怪!”

    胡五四这时才从失财的恍惚中和缓过来。他倒是不如里正和其他几位老者般面容失色,甚至因为愤怒而愈加严肃。他沉声道:“三娘,不过是区区六品,汝便不将屯中长老,不把汝之父亲、兄弟放入眼中?”

    胡三娘已经有了底气,现在被父亲责问,也只是淡淡地道一句:“女儿不敢。”

    “既然不敢,怎能容六郎胡言乱语,目无尊长?”胡五四瞪向陈覃予,“汝这无规无矩的混账,还不快跪下领罚!”

    胡三娘捏了捏陈覃予的手掌,阻止了他想要反驳的举动。

    “父亲,”胡三娘看着胡五四,反问道,“六郎不过小小少年,亦要为母亲所遇鸣不平。父亲身为胡家家主,女儿被人轻忽,幸得外孙为母出头,父亲却要斥责女儿训子不严?”她深深地看着胡五四,虽话音不高,然字字深意地问,“如此,究竟是旁人轻忽我,还是父亲本就瞧不上女儿?”

    胡五四眉毛一竖,厉声斥道:“胡言乱语!为父怎会如此?”

    “既然父亲不会,何以女儿夫死子丧时,父亲母亲不曾前来吊唁,甚至连话语钱银都不曾托人带来?”

    胡五四闻言,被气得脸红气喘。他怒斥道:“汝且嫌为父亏待于汝?荒谬!为父生汝养汝十数年,汝不曾记起,不过少予汝钱银几分,汝竟记了仇?!”

    “非是记仇,也非嫌父亲亏待于我,更非不曾记得父亲母亲生我养我!”胡三娘双目含泪,却声声泣血地道,“女儿只是谨记父亲在女儿出嫁前日,对女儿的吩咐。”她沉着声,用胡五四的语气说道:“汝既已嫁做陈氏妻子,便不再是吾的女儿。今后生死全由陈氏做主,为父不再过问。今后汝若受了委屈,吾亦不会多管。”

    胡五四自然说过这话,这话他还说过三遍,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可此时被胡三娘说出,他只觉得这三女儿真是不成器,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多要一倍的聘礼。

    胡五四正待开口呵斥,胡三娘便截住他的话头。她的声调清冷且严肃:“父亲既如此吩咐女儿,女儿自然谨记。今我既为陈氏主母,陈氏家产便理应由我做主。父亲乃是胡氏的家主,莫非也要来过问陈氏的家产?”她抬起下巴,直视胡云海,声调又转怒地道,“父亲说女儿摆架势,不过区区六品忠正妇便不将族中亲人放在眼里。女儿自不敢如此。但陛下封赏女儿时,亲笔御题女儿教化有方。今女儿见云海饱读圣贤书,却不敬长姐,不守礼法,自当好好教化一番。”

    胡三娘迈前一步,朝着胡云海喝道:“跪下!”

    胡云海双目怒睁道:“尔敢?!吾已考得举人,就算上了公堂,吾亦不用下跪。尔无实职,怎敢令吾屈膝?!”

    胡三娘“啪”的一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胡云海的脸上,“混账!不过区区举人,便不将陛下亲封的六品忠正妇放入眼中,便敢不敬长姐,”胡三娘指着胡云海的鼻子质问,“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也敢参加会试?”她又上前一步,放下手来,朗声质问:“还是说云海已知此生无望高中,定不会有面圣的机会?”

    胡三娘的话如同金箍般套在了胡云海的头上。会试,博取功名最后的独木桥,他当然想过。可如果因为今日之事,他无缘会试,此生还有何望?

    不情不愿的,胡云海捂着脸咬着牙地跪在了地上。

    胡五四想呵斥胡三娘,也被胡云海阻止。他咬着腮地道:“父亲,三姐亦是为云海着想。父亲不必阻拦。”

    胡三娘只问他:“云海,你可知错?”

    胡云海低着头说:“是云海不知礼数,多……多谢三姐提醒,云海自当改过。”

    胡三娘不再看他地转身对着已然懵逼的陈覃予,“六郎,天色已晚,我们便回去吧。”

    陈覃予忙点头应道:“是,儿子全听母亲的。”

    胡三娘又转头看向胡五四,笑着说:“父亲,既云海有心改过,父亲亦不必再责罚他,便叫他去门口跪上一个时辰,让屯中族人看见他的改过之心便可。”

    胡五四听到这话,险些胡子倒竖。

    胡云海却放下捂着脸的手,字字咬紧地道:“谨遵长姐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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