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钟奕这般从后面紧紧抱着,银笙难免心慌意乱,更多的是惊惧。
她方才出来时并未换袄裙,只穿了薄软的寝衣和厚狐皮斗篷,所以,她的身子能切实地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强有力的胳膊横勒住她的小腹,将她往他身上揽。
“放开。”
银笙使劲儿挣扎,不敢高声嚷,怕惊动了园子里的下人。
“二爷。”
黄钟奕的声音痛苦而隐忍,却暗暗含有一丝狡黠:
“我头晕得很。”
“我是银笙!”
银笙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绝不相信他醉得男女不分,他就是在欺负她。
“别太过分了。”
“嗯?”
黄钟奕佯装听不懂,唇角却浮起抹得意的笑。
相处了这么久,他如何不了解她?
刚回来不知该倚靠谁,感念着他的救命之恩,脸皮薄,不敢将这种不光彩的事高声嚷出来,所以,就这么小羊羔似得由着他欺负玩弄。
有趣么?
瞧瞧,赵衡和赵银笙兄妹两个都被他黄钟奕攥在手心里,由他搓圆捏扁。
征服践踏权利,好玩。
“黄大哥,你恨我,打我骂我都行,真别这样。”
银笙狠狠地抓着他的手,也不知把他的手背和胳膊挠出多少条血痕。
就在此时,她听见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深一浅,来人是个瘸子,是鹿鸣。
银笙心里大喜,想要呼喊鹿鸣来救她,可愣是没敢出声,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她以后还要嫁人的啊,且黄钟奕阴毒狡诈,若是真将这事嚷出去,谁知道他背着人,会给二哥胡说什么。
想到此,银笙连连往后退,她感觉到,黄钟奕竟也随着她往假山里退,他还偷笑了声,满是促狭与骄矜。
假山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太过紧张,银笙感觉小腹隐隐作痛,头晕得厉害。
她眼睁睁地瞧着鹿鸣端着个漆盘,一瘸一拐地疾步往梅林尽头的小楼去。
忽然,银笙发觉黄钟奕好似对她的禁锢放松了些,抬手将她披在身后的长发拨在一边,两指拉下她后面的斗篷。
她还没反应过来,后颈一凉,他,他竟吻了上去。
不,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咬,嘬。
与此同时,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在她身上游走……
银笙终于忍无可忍,用手肘用力捅男人的小腹,趁他分心的瞬间,挣脱开来。
她拔下绾青丝的碧玉簪,紧紧地攥在手里,尖的一头对准他,同时慢慢地往后退,准备逃开。
借着暗香楼飞檐下的琉璃灯里的微光,银笙看见黄钟奕背微微佝偻,手按在被她手肘捅痛的部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那冷静的样子,根本和醉一点边都沾不上。
银笙怒极,扬起手,就要用玉簪去狠狠扎这刻薄歹毒的畜生,就在此时,她瞧见黄钟奕腿一软,竟如一滩泥似的软软地瘫倒在地,似醉得晕倒了,呼吸略微有些沉,甚至还梦呓着。
“你!”
银笙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这般无赖。
她恨得想趁机扎他几下,为自己和碧微出气,可一想到当初就是这无耻之徒,从桃溪县把她的小命捞回来,又下不去手。
这是恩,她一辈子都得欠着。
想到此,女孩自嘲一笑。
她终究是败在了他手里,被他戏耍。
“我知道你醒着。”
银笙将委屈咽下,哽咽道:“王府里的贵人不愿意我和晏府扯上关系,左右我是要见我弟弟一面的,求你想个法子吧。”
银笙冷冷撂下这句话,拧身离去。
待女孩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瘫躺在地的黄钟奕慢悠悠地睁开眼,他真的是醉了,否则怎么能容忍自己躺在满是雪泥的地上。
黄钟奕一手扶住嶙峋的山石,另一手按上发痛的头,踉跄着站起来,盯着远处的黑夜,嗔怪:
“忒狠心了,就这样把一个烂醉之人丢下,连件衣裳都不给披,就不怕把我冻死么。”
忽而,黄钟奕想起她方才说的话,眉头又皱起来。
瞧瞧吧,赵家人就是这样,从上到下全都利用他,忒可恨。
想到此,黄钟奕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指尖轻轻滑过还带着他体温的瓶身,温润,细滑,就像她的身子。
土丫头近来心悸的毛病越来越明显了,身子虚得很。
他知道什么缘故,当初在桃溪县时,她身中剧毒,得下猛药治,后来症状有所缓解,就得慢慢减轻药的分量。
他为了能把一个活色生香的姑娘带回金陵,依旧按照十倍的分量给她吃,久而久之,一病未好,另一病又起。
要不要给她重新拟方子呢?
忽然,黄钟奕闷哼了声,感觉小腹痛楚不已。
男人嗤笑了声,暗骂:“这土丫头,下手还真狠。”
得,再叫她多吃几天苦头罢。
……
*
两日后
金陵的天就像娃娃的脸,上午还晴空万里,一眨眼,就乌云密布,冷风呼嗖嗖地吹,在使劲儿憋着,准备好好哭一场雨。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皮马车吱悠悠地行在静谧小巷中,赶车的是个满脸麻子的懒汉,一边扬着马鞭,一边喝着粗劣的老秦酒,几口下肚,大大地打了个嗝儿,同老黄马一齐口鼻喷热气。
银笙懒洋洋地歪在车里打盹,这几日总是犯困,也没什么胃口。她今儿穿了身银红色的袄裙,脖子戴着装有她生辰八字的金锁,头上只簪了支镶了珍珠的步摇,淡扫蛾眉,轻点绛唇,要见弟弟,还是得精心捯饬番。
斜眼瞧去,此时黄钟奕闭眼端坐在车口,两手筒在袖里,唇角永远勾着抹似嘲若讽的浅笑,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银笙白了眼男人,头撇在一边,心绪万千。
还记得刚回满园那晚,黄钟奕趁醉欺负她,她忙不迭跑回闺房,正巧迎面碰上着急出来寻她的鹿鸣。
她随意扯了个谎,说喜欢园子里的梅花,就出去瞧了两眼。
经过这么件糟心事后,她已然没了胃口,待鹿鸣去外屋歇息时,忙端着烛台去梳妆台跟前,拨开头发去瞧后颈,果然绯红一片,正中间有块被嘬出来的血痕,叫人恶心。
次日,她和二哥吃饭,自然是惴惴不安,生怕看到黄钟奕会露怯,谁知,这人竟跟没事人似得,依旧和二哥谈笑风生,对她也依旧淡漠。
整整两日,黄钟奕都没和她说话,也见不着人,不晓得在忙什么。
今儿早上,这人偷摸过来,说:意哥儿大安了,你哥哥得回去瞧儿子,王妃和你二嫂预备着送痘神娘娘,且忙着呢。三大营出了点事,王爷焦头烂额的,叫李禄给你带话,好生安养着,父王马上就回来。
整个王府除了你二哥,没人顾得上你这头,所以正好能趁机出去见晏叔兰。
用罢午饭,他嘱咐鹿鸣待着屋里支应着,王府若有人来,就说姑娘今儿身子不舒服,躺着呢。
待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带她偷偷从后门出去。
“多谢你。”
银笙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轻声道:“日后有机会,我会在王爷跟前多说你的好话。”
听见这话,黄钟奕笑了笑,仍旧闭目养神。
“你说……”
银笙发怔,柔声道:“以后我能不能将叔兰带在身边,晏家没人管他,我管。”
黄钟奕嗤笑了声,一言不发。
“是啊。”
银笙自嘲一笑:“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儿呢。”
黄钟奕睁眼,弯腰用袖子拂了下鞋面上的尘,偷偷用余光瞅了眼银笙。
真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高贵是刻在骨子里的。这土丫头,只在满园娇养了两日,这么稍稍一打扮,就美得叫人眼热。
“咳咳。”
黄钟奕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小指勾出里头的银珠手串,掷到银笙腿上,笑道:
“这是你二哥托我给你的,总共十七颗银珠子,都刻了“笙”字,还有一颗是佛珠,相传是六祖慧能的,能保佑你平安。”
银笙没多想,直接将珠串戴在左手上。
女孩心里暖融融的,暗叹二哥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若是日后求他庇佑叔兰,大约能成罢。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银笙连忙挪到车口,两指夹住厚软的毛毡车帘,掀开往外瞧。
此时马车停在处幽静的小巷,前边仿佛是个院落的后大门,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一个瘦高的少年坐在石台阶上,离得稍微有些远,看不清少年是何模样,只能瞧见他粉雕玉琢的,是个极漂亮的男孩。
“这是晏家后大门么?”
银笙哽咽着问,一看见弟弟,她就忍不住掉泪。
可怜,好歹也算是官宦子弟,竟孤苦伶仃一个人,穿得那样单薄,身边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
“不是。”
黄钟奕坏笑:“这是怡红院偏门。”
“怡红院?”
银笙惊呼了声:“是青楼?”
女孩脸登时拉下来,又羞又恨:“他来这地方作甚。”
“你自己瞧喽。”
银笙不喜欢黄钟奕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她眯住眼,仔细瞧。
果然看见不多时,从怡红院后门偷偷摸摸地走出来个衣着华贵的红衣美人,这美人似乎在掉泪,也不嫌石台阶冰,与晏叔兰并排坐着,不晓得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个鼓鼓的钱袋子,塞到晏叔兰的怀里,抱着少年哭了一会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掩面回去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
“你往下看不就知道了。”黄钟奕坏笑。
银笙皱眉细瞧,看见弟弟掂了下钱袋子的重量,揣进怀里,欢喜地从怡红院后门挪开,朝前走了几丈,停在另一处院落后门,他双手使劲儿挠头,将黑发揉乱,又用力打了自己左脸一拳,待做完这些事后,这少年噘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很快,院门就开了,这回走出来个年纪稍长的美妇,她一瞧见少年,登时愣住,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又是哭又是亲,听不清俩人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这美妇将髻上的金钗和身上戴的首饰悉数取下,拉开少年的衣襟,全都塞进少年怀里。
两个人温存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那美妇这才含着泪,恋恋不舍地进门,时不时还回头去瞧少年,满眼皆是柔情。
“这到底怎么回事!”
银笙咬牙恨道:“他,他这么和这么些女人混在一起。”
“这才是晏叔兰的本事呢。”
黄钟奕摇头无奈地笑,啧啧叹道:“你担心没人照顾你弟弟,怕他饿死冻死,我告诉你,这小子精着呢,模样俊俏,小嘴又甜,这条烟花街上,有十几个他的相好呢,这些女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养着他。你瞧,这小土匪就跟收租子似得,每月挨门挨户地收银钱首饰。最厉害的是,这些女人都以为自己是晏小爷唯一的心上人,有两个妓.女在同一家妓院,竟没发现彼此的存在。都说婊.子无情,我就不明白了,这小子毛都没长全,怎就能把这些个婊.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说罢这话,黄钟奕若有所思地看着银笙,看她明艳动人的侧脸,心里莫名一阵疼。
其实他懂。
这姐弟俩,都是害人的祸水。
“我去跟他说两句话。”
银笙皱眉,提着裙子就要下车,忽然胳膊一疼,被黄钟奕拽住。
“做什么?”
银笙警惕地瞪着男人,拳头捏紧。
“不做什么。”
黄钟奕忽然严肃起来:“别单独见他。”
“为什么?”
黄钟奕从上到下打量着女孩,正色道:“我担心他会揍你,然后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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