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银笙大怒,这畜生竟还想纠缠她。

    女孩推开黄钟奕附在她眼睛上的手,朝下看去,院中只剩下寥寥数人,白风娘和大贵早都被侍卫抬下去了,仅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血。

    而此时,高府管事正颓丧地跪在院中,这中年男人头深深杵下,不知在思量什么。

    银笙冷笑。

    就是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奉了高县令的密令,偷偷撺掇着朱氏给她下毒,害得她小命差点不保。

    其实细想想,不论是四姨太的事还是下毒,高县令全都没沾过手,说起来简直比鹅头上的毛还清白,大伙儿明知道他借刀杀人,可谁都拿他没办法。而今姓高的知道她没被毒死,索性破罐子破摔,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了。

    真真可恨。

    忽然,女孩感觉肩头一沉,抬头看去,瞧见黄钟奕正对着她笑,目中带着沉稳傲然神采,仿佛在说:放心,有我在。

    银笙深呼了口气,逐渐平静下来。

    是,有他在,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去。

    “高大人,你说她是你的四姨太,”

    黄钟奕斜眼觑向高县令,打趣道:“可你也没问问咱们王爷同不同意姑娘嫁给你,太失礼啦。”

    “哼!”

    高县令重重地冷哼了声:“本官只知道自家小妾父母是何秀才与朱氏,过去田地铺子,本官流水一样给岳父母送去,她生是我高家的人,死是我高家的鬼。既然王爷是她亲父,本官自当携带小妾上京认祖归宗,倘若王爷瞧不起我这老女婿,那是我们自己家事,不是上差可以管的。”

    “那我偏管呢?”

    黄钟奕拳头握起,笑道。

    “明白人跟前不说糊涂话。”

    高县令两手缩进袖筒里:“除掉朱氏腹中孽种、毒害大贵、砍掉白风娘双足,上差做这些杀鸡给猴看的事,无非是想本官识趣些,自行了断,别闹到台面上,让肃亲王脸上难看。上差不愧是东厂出来的,好手段好心思。都说无根之人最忠心,找寻到大树便就地生根了。上差不仅对岳父大人忠心,对我家小妾也忠心,本官多谢你了。”

    这番话落地,黄钟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薄唇微微颤动。

    可这男人偏偏没恼,反而笑得更从容,风雪掀起他的衣角,越发显得清俊高雅。

    “高大人真是好口才。”

    黄钟奕抱拳,向高县令作揖,他目光转向跪着的管事,笑道:

    “老人家,你也是有子有孙的人了,可知谋害皇族贵女是何等重罪?我猜你们高大人是叫你血溅当场,在我面前自行了断,对吧。”

    话音刚落,那高府管事身子一颤。

    老人家抬头,深深地看了眼高县令,沉声道:

    “打死草民也还是那句话,这本是草民与何秀才的私人恩怨,我见不得他成了大人岳父后,那般骤然富贵的小人行径,便哄骗朱氏下毒杀害四姨太。”

    说罢这话,高府管事双眼圆睁,闷哼了声,生生将舌头咬断,哇地一声与血吐了出来,登时昏死过去。

    瞧见此,黄钟奕笑了笑,仿佛早都知道是此结局。

    他冲高县令竖起大拇指,点头笑道:

    “十年前旱灾,你救了管事一家五口,而今他也回报你,好奴仆好忠心。”

    听见这话,高县令头皮不禁发麻,倒不是因为老仆人自戕举动,而是对黄钟奕的手段又惊又怕。东厂虽说由司礼监管着,可实际大权还是操控在肃亲王手里,都说东厂番子最会探寻朝廷官员的隐私,制造冤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今看来,黄钟奕才来桃溪县多久,就将所有人事都挖的干干净净,做事从容镇定,一步步把他往死里逼。

    难不成,此番真要把命交代在这小贼手里?

    高县令有些慌乱了,手心也开始冒汗。

    忽然,男人瞪向银笙,冷笑数声:“大姑娘,你知道你姑姑为何会流落风尘么。”

    蜷缩在椅子里的银笙听见这话,登时忘了病痛,立马坐起来。

    “你知道?”

    银笙忙问。

    “来人!”

    就在此时,黄钟奕猛地站起,将左右侍卫唤来。

    男人面色甚是严肃,大袖一挥,阴沉着张脸:“小姐该去睡了,抬走。”

    “可……”

    银笙急了。

    关于姑姑,她有太多太多事情不知道。

    姓高的阴损多智,肯定是查到什么了。

    这么多年,她问阿爹,阿爹总是三个字:不知道。

    而这半年,阿爹总是与高县令吃酒,怕是被姓高的套去了……

    “黄大哥,你让他说,”

    “抬回去!”

    黄钟奕喝断银笙的话,他双手背后,等着银笙进屋了,听不到外头的话了,这才慢慢地走下台阶,走到高县令面前。

    “我还真小瞧你了,你知道什么?”

    黄钟奕按捺住愤怒,冷声问。

    “知道的绝对比你多。”

    “你敢说一个字,王爷就敢让你全家人头落地。”

    黄钟奕压低了声音,威胁。

    “下官只求苟且偷安罢了,若能入京为官,在王爷手下效力,那再好不过了,下官也愿意丢开手,从此认了银笙当妹妹。但有人若是硬与下官过不去,那下官不惜鱼死网破,自然有人会帮下官将如意娘的身世与遭遇嚷得天下皆知,同时,下官与小妾的房中之事也将会是金陵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到时候,王爷的政敌就该高兴了,恐怕办此事的上差大人您,得受牵连……”

    高县令抬手,帮忙拍掉黄钟奕肩上的落雪,笑道:“上差是最忠心了,王爷那儿怎么交代,请您多多费心,下官告退。”

    雪又大了几分,很快就将地上的血污全都遮掩。

    黄钟奕站在雪天里,愣神了很久。

    腹痛和高县令那番话都让得他心烦,他竟在这种人跟前吃瘪了。

    正在此时,一直在旁静静侍立的李知府走上前来。

    李知府的身份远远要比黄钟奕高,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可仍十分恭敬地躬身给黄钟奕见礼,谦卑道:

    “上差可是有烦心事?”

    黄钟奕斜眼瞧向李知府,登时计上心头。

    他笑挽着李知府的手,在雪天里闲庭信步。

    “这当官也是门学问。”

    黄钟奕淡淡一笑:“有些人刚硬,不懂变通,便永远在地方呆着;有些人内敛老练,会体察上意,自然升得快;有些人自以为聪明,其实狗入穷巷,垂死挣扎罢了。”

    李知府点头,眼里闪过抹杀意,附和着笑:“上差放心,下官会把这只狗开膛破肚,收拾的干干净净。”

    黄钟奕挑眉一笑,暗道:竟小瞧了姓李的,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白戏,原来心里早盘算上了,真是个会溜着杆儿往上爬的明白人,该提拔了。

    “我记得,李大人和高县令不仅是同乡,还是表兄弟呢,是比别人更清楚高县令的斤两。”

    “不过是胯骨上的远亲罢了,没多大交情。”

    李知府轻握了握黄钟奕的胳膊,笑道:

    “王爷的脸面,和咱们性命一样重要,这世上总是有太多不听话的蚊虫惹人烦,莫不如,让他们干干净净的消失。”

    “能干净?”

    黄钟奕停下脚步,皱眉问。

    “绝不脏了上差的手,污了王爷的耳。”

    *

    屋里又香又暖,西窗下燃着红烛,灯焰随着风雪的哀嚎微动。

    银笙窝在被中发呆,刚喝了药,腹痛减轻了许多,人还是有点虚,发着热,晕晕乎乎的。

    瞧方才黄钟奕的神色,他也是知道点什么的,但这些人精绝对不可能对她说,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自己去金陵查清楚,还姑姑一个公道。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银笙抬头看去,原来是孙碧微。

    许是大仇得报,女孩也恢复了些神采,就是身子受了损,双腿总是并不拢,一瘸一拐地挪进来。

    她手里端着个瓷碗,正冒着热气儿,离得老远都能闻着药的苦味儿。

    “碧微姐姐。”

    银笙心里同情女孩,又觉着这姑娘的经历和姑姑有些神似,便不由得亲近起来。

    “小姐折煞妾身了。”

    孙碧微始终低着头。

    她挪动到床边,将药放在矮几上,跪下给银笙磕了个头,哽咽道:“妾身受小姐大恩,给您磕头了。”

    “姐姐快起来。”

    银笙赶忙去扶,她细细地打量孙碧微,心里暗赞。

    真真是个美人,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气质温婉动人,让人喜欢。

    而孙碧微此时亦偷偷瞧了眼银笙,大为惊艳。

    素日在闺中时,她总以为自己便是绝色,如今面对银笙,不禁生出自惭形秽之感,眼前这女子,才是人间尤物呢,更何况人家还是王府的千金,与她是云泥之别,而她,早已脏了……

    想着想着,孙碧微就掉泪了。

    “姐姐别哭啊。”

    银笙忙掏出帕子,去给孙碧微擦泪,将女孩往自己床上带,柔声道:“进被窝暖暖罢,你瞧你,手好凉。”

    孙碧微连连后退,低着头,泣不成声:“我脏。”

    不知为何,听见孙碧微说出这两个字,银笙就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两刀那么疼。

    她一把抓住孙碧微的胳膊,将女孩拉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柔声道:“别这么说,你没做错任何事。相反,我觉得你比天下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干净多了。”

    孙碧微诧然,呆呆地看着银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或许,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良久,女孩叹了口气,摩挲着银笙的手,哽咽道:

    “好妹妹,你是个心善的姑娘,福气在后头呢。你瞧,黄大人对你多好,不仅以身试药,还把那些欺负过你的恶人全都正法了。”

    银笙莞尔,黄大哥确实是个很暖的男人,而且还很英俊呢。

    忽然,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凑到孙碧微面前,问道:“那会儿在院子里,我听见姓高的说黄大哥是东厂出来的,还是什么没根的人,姐姐,你是举人家的小姐,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

    根……

    这个字触痛了孙碧微的自尊,瞬时间,她想起了在那破窑里被那些男人羞辱的画面,她就像条狗一样,被那些脏的臭的东西肆虐,折磨得体无完肤。

    “这……”

    孙碧微不愿说,可又怕银笙不高兴,于是压低了声音:

    “意思是说,黄大哥是太监,没有那东西,不算真男人。”

    “什么?”

    银笙大惊出声。

    正在此时,敲门声咚咚响起,紧接着,黄钟奕推门而入,他依旧那么俊美,微笑着遥视床上的两个女孩,通身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只不过,男人眼里忽然闪过抹难以察觉的阴狠之色,叫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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