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死胎?血馄饨?
大贵一听见这话,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口张的老大,唇渐渐发白,鼻尖渗出豆大的冷汗,干呕不已,大声地号丧起来。
哭什么?
吃了自己的骨肉。
“大贵兄弟哭什么,不就一碗馄饨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钟奕身子微微向前倾,懒洋洋的从大氅中伸出右臂,隔空去虚扶大贵,一脸的和气,若不知道的,还真当俩人是好友故交呢。
“大人,草民究竟做错什么了。”
大贵涕泗横流,那平日里装满酒色财气的大肚子仿佛在瞬间萎了。
这恶汉胡乱地到处乱看,目光锁在银笙身上,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哀嚎道:
“小姐,草民真不知道您是王爷的千金,否则借草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得罪您啊。再,再说了,咱们在小桃园胡同当了小十年的邻居,我可曾为难过你?”
瞧见那几碗血馄饨,银笙也是泛起了恶心,更多的是惧怕。
其实想想,这世道,不就是谁横谁有理,谁有权谁说了算么?卑微如她,受尽了欺辱,而白家小院里卖身的妇人们,又有何辜呢。
女孩蜷缩在大氅里,悄声落泪,对于大贵,她只能说,报应不爽。
“莫要哭。”
黄钟奕悄声安慰。
许是实在腹痛,男人此时脸色有些苍白,薄唇也轻微颤动着。
“大贵兄弟,我给你讲个顶好玩儿的故事。相传当年纣王帝辛发现西伯姬昌有反心,为了试探他,便将姬昌长子伯邑考剁成肉饼,赐予姬昌,姬昌聪明啊,面不改色地将饼悉数吃下,这才骗过纣王,逃过一劫。”(注)
说到这儿,黄钟奕轻轻弹掉袖子上的落雪,笑的温和,谆谆善诱道:
“大贵兄弟,你是不是个聪明人?”
大贵登时恍然。
他妈的对呀,上差大人这是给他指点明路呢。朱氏那骚娘们嫌弃何秀才床上不行,又想生个儿子,借口与白风娘拜姐妹,暗里和好几个嫖·客眉来眼去的,他又不是独一份。
那孩子还真不一定是他的种。
想到此,大贵怒喝了声,端起白风娘等人面前的馄饨,狼吞虎咽地往肚里吞,谁知刚吃了两碗,肚子忽然绞痛,口鼻眼耳往出流黑血,这直娘贼,竟下了毒!
死到临头,大贵忽然记起了往日里欺男霸女的血性,张牙舞爪地冲向黄钟奕,想要同归于尽。
可毒发的太厉害,加上直娘贼的侍卫太机警,他还没跑几步,就被人当胸打了一闷棍。
男人倒地,痛苦的浑身痉挛,在雪地里来回打滚儿,明白了,这直娘贼偏不让他好死,就叫他尝尝被毒折磨的滋味,让他死不了,却也活不成,好狠。
“哎,可怜!”
黄钟奕摇头一叹,无比惋惜道:
“我又没叫你吃,你这是何苦呢,这下撑死了吧。”
话音刚落,有个胆小的龟奴两眼一翻,口里吐着白沫,竟活生生给吓晕过去。
“过分了!”
一旁立着的高县令终于忍不住,重重地骂,这场杀鸡给猴看的好戏,着实可恶!
男人往前迈出几步,直面上首坐着的黄钟奕,咬牙恨道:
“上差未免也太狠毒了些,竟敢当着本官的面毒杀我桃溪县百姓,敢问上差,你官居几品,手里有生杀决断的权利么,不过区区王府走狗,张狂什么?”
事到如今,黄钟奕这才愿意垂眸多看两眼高县令。
他也没恼,翘起二郎腿,舌尖轻舔了下发干的唇。
在金陵就听说地方上的这位高县令谨慎能干,以敢言闻名,颇有城府,想法设法结交权贵,今日一见还真是个人物,提拔提拔,前途将不可限量。
可惜了,运道不好,得罪了活阎王家的姑娘。
黄钟奕扭头,瞧见银笙正黯然神伤,小姑娘脸皮子嫩,被热蜡油灼烫的地方还红肿着,想来那晚洞房花烛,确实把她吓着了,以至于现在,她都不敢直视姓高的。
“高大人好口才。”
黄钟奕细品着茶,挑眉一笑:“你是县父母,却纵容这等腌臜贱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买卖妇女的勾当,我这无官无品的王府走狗也瞧不下去了,难免要出来伸张正义,替你断断官司。来呀,把证人带上来。”
说罢这话,黄钟奕大手一挥,立马有个侍卫奔去后堂,不多时,就搀出个妙龄少女来。
正是白家小院近来最红的妓.女花姐儿。
这女孩约莫十九岁,被打得异常凄惨。
如墨长发被人剪掉大半,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俏丽的脸蛋儿遍布青紫,如水眸子已然浑浊,痴愣愣地不知该往哪儿看,许是接了太多的客,两条腿不停地打颤,躬着腰,手紧紧地捂住肚子。
只见花姐儿木然地站在雪地里,朝四周扫了圈,当她看到蜷缩在四方扶手椅里的银笙时,眼里终于有了情绪,扑通一声跪下,给银笙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几乎泣不成声:
“姑娘当日大恩,贱妾铭记在心。”
银笙亦哽咽了。
她捂着发疼的心口,身子略微前倾,颤声道:“我,我没能救得了你。”
花姐儿凄然一笑,摇摇头。
当日为了从白风娘和大贵手中救她,银笙姑娘吃了好大的苦头。
受此大辱,她早该一头碰死了,以免给父母蒙羞。之所以捱到现在,就是想当面给姑娘道声谢,在零落成泥的日子里,没人怜悯她,有的只是肮脏的男人在她身上肆意横冲直撞,她就是廉价的死猪肉,任人买卖践踏!
怎么能忘得了,白风娘一边笑着数着钱,一边贪婪地摸着她说:我的儿,你真是娘的摇钱树啊,三个子儿一次,瞅瞅,才多久的功夫,就挣了这么多银钱,想来咱娘儿俩很快就能搬离这小桃园胡同了。哈哈哈,我瞧你做的也挺带劲,咱们女人这辈子,不就是图个底下松快么,你上辈子积德,这辈子就享福了……
怎么能忘得了,大贵是最先欺负她的男人,为了让她赶紧赚钱,一桶桶冷水泼过来,拿猪鬃毛刷子擦洗她的底下,动不动就一顿鞭打……
“咳咳。”
黄钟奕干咳了两声,白了眼失声痛哭的花姐儿,他扭转过身子,用自己的帕子擦掉银笙脸上的热泪。
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哭的。
心里虽然鄙夷银笙可笑的同情心,可男人面上却一副泫然欲泣,他叹了口气,问:
“你叫什么?”
花姐儿垂下头,闭口不言。
黄钟奕莞尔坏笑,从袖中掏出张桃花笺,略扫了眼,得意道:
“你不告诉我,可我却查清楚了。你叫孙碧微,父亲是乾元十六年的举人,家中还算殷实,你去年嫁给了隔壁县的张秀才,腊月上香的时候,被强人打晕拐了去,卖到了桃溪县的白风娘处,是么。”
孙碧微紧紧抓住下裳,银牙咬紧,一个字都不说。
“你相公为了准备科考,专心温书,都没有碰过你,可惜了,好好的黄花大闺女,竟被大贵这样的腌臜人破了身子。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高大人不敢做的事,兴许我能替你做主。”
孙碧娇躯微微晃动,双眼尽是恨意,银牙不知不觉竟咬破了唇。
她这半天也瞧出来了,大贵似乎中了毒,这会儿昏死过去,白风娘畏惧地连头都不敢抬,而高县令等官员也只是站着,并不敢插嘴。
看来,上面坐着的那位俊美男子,来头不小啊。
孙碧微挺直了腰杆,盯着白风娘,狞笑道:
“在她的院子里,埋着三个女人骸骨,去年底,她和姘头大贵买了一对母女,女儿卖了,母亲留下接客,可怜那妇人,为了知道女儿的下落,不得不……”
说到后面,孙碧微不忍再说下去了。
“放你娘的屁!”
白风娘大怒,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娘皮还敢告状了。
妇人指着孙碧微的头,破口大骂:“你这小娼妇,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你转眼就污蔑老娘,找死是不,你这骚货,是不是又皮痒了……”
此时,雪又大了几分,随着风一起往人口鼻里钻,恶妇辱骂声充斥在小院的每个角落。
银笙拉了下黄钟奕的袖子,满脸的凄然与哀求。
她同情孙姑娘,不想孙姑娘被白风娘羞辱
“别急,我心里有数。”
黄钟奕温言安慰女孩,当面对底下的时候,他立马换了副面孔,冷得让人害怕,问发凶的白风娘:
“听说,你为了讨某人的欢喜,强行给我们姑娘裹了脚。”
“不不不。”
白风娘连连摆手,她可是见识过黄钟奕的手段,当时就骇得溺了一裙子。
妇人双手呈祷告状,将自己做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哀声道:
“是,是她母亲朱氏让我做的,那些姐儿也是大贵买来的,其实我也是个妓.女,被大贵强迫接客,大人,饶命啊。”
黄钟奕最是喜洁,手指轻掩在鼻下,眉头皱起厌恶。
“我这人吧,做事讲究,你打了我一下,我得还你一刀。”
说罢这话,黄钟奕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底下侍立的两个侍卫会意,立马过去,一个按住白风娘的身子,另一个强行脱了白风娘的鞋,竟用腰带给白风娘裹起脚来。
行伍之人下手哪里有个轻重,白风娘吃痛,尖声哭号着,亲眼看着自己的那双小脚被男人用力缠得变了形,骨头发出咯咯断裂声。
“哼。”
黄钟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惨剧,笑着问哭得梨花带雨的孙碧微:“姑娘觉得白氏脚裹小了么?”
孙碧微咬牙:“很大。”
话音刚落,那两个侍卫就用力,将白风娘的脚勒成巴掌大小。白风娘登时晕倒,可立马被人泼了水,又醒了过来。
“现在呢?”
黄钟奕坏笑着问。
“还是大。”
孙碧微咬牙道。
就算折磨死这恶妇,她都不解气。
黄钟奕皱眉,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刀,扔到孙碧微脚下,装作不解,兴奋笑道:
“姑娘觉得多大合适?”
孙碧微看着脚底的刀,愣神了。
她活了十九年,从未拿过刀,出嫁前在家里娇养着,去了婆家也有丫头伺候。
自问此生与世无争,可,可为何被这等恶人欺辱,毁了她的一生。
孙碧微哭着哭着就笑了,她弯腰拿起刀,两手紧紧握住,用力朝朝白风娘双脚砍去,口里喃喃道:
“砍了就小了,砍了我的清白就回来了……”
在孙碧微动手的时候,黄钟奕立马捂住了银笙的眼睛。
他满意地笑了笑,扭头,看向面色难看的高县令,还差一个,最后一个。
谁知,就在此时,高县令指着银笙,狞笑道:
“她是我真金白银娶回来的姨太太,连洞房都入了,尊驾手段再厉害,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王爷的女婿,呵,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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