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笙没接,她担心酒里添了东西。
可方才答应了朱氏喝一杯,且正堂大人亲自斟酒,若不喝,惹恼这姓高的畜生,今晚挨朱氏的嘴巴子事小,他用强,那可不妙。
“我,我身上不方便,喝不了。”
银笙捂住小腹,微微弯下腰,颇有些痛苦地皱眉:“刚冷风里站了许久,更疼了。”
果然,高县令眸中闪过抹不快之色。
只不过做官的有几个是蠢人,更何况欲望上脑,美人近在眼前,哪里顾得上什么避讳。
高县令喝了半杯春酒,将剩下的递向银笙,笑道:“咱们桃溪县的羊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农户都是拿地椒草喂养,用这种羊肉酿造的小酒,最是滋阴温热。大姑娘既身子不爽利,那更要喝点子,大人也不强迫你,给我个面子,就半盏罢。”
“可是……”
银笙正准备拒绝,忽然,朱氏从高县令手里抢过酒,从后面一把环抱住她,以迅雷之势将酒强灌进她口里。
“咳咳”
银笙被呛住了,不禁猛咳,嗓子火辣辣的,她推开朱氏,连退了好几步,直至梳妆台跟前。
女孩手背转在后头,胡乱在梳妆台上摸索,寻到平日里裁布的剪子,抓住,偷偷藏在袖中。
“娘你干什么,再这样我恼了!”
瞧见四姨太慌乱失措的可怜样儿,高县令促狭地笑了,他给自己添了杯酒,一饮而尽,装模作样地埋怨朱氏:
“别这样,姑娘不愿意就算啦。”
“她能喝的。”
朱氏生怕高县令恼了,走过来,将银笙往席上按,极尽谄媚:
“咱们孩子又不是宅门里的千金小姐,酒量好着呢,就是脸皮薄,瞧见大人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样啊。”
高县令点头微笑,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玩儿,凤眼斜觑银笙的俏脸,就在此时,扳指咚地一声掉地上了。
高县令弯腰去捡起,他佯装吃醉,又趁着屋里昏暗,半跪到地,左手忽然撩起银笙的下裙摆,故作惊奇:
“原来没裹脚啊。”
说话间就开始强脱银笙的绣鞋。
银笙吓得叫了声,就要逃,却被她娘拦住。
“好孩子别怕,大人跟你开玩笑呢。”
朱氏虽笑着,但心里也开始暗骂高县令太急,丈母娘还在呢,也不说避讳点,这就开始调戏了。
罢了罢了,左右以后都要在一个壶里尿,就由着他吧,趁早把夫妻之实坐稳了,也好叫人安心。
“呦,我记起了,大锅里还炖着肘子,该糊了。”
朱氏寻了个由头,就要开溜。
“我也去。”
银笙拽住她妈的袖子,她可不敢和姓高的共处一室。
忽然,银笙感觉有个黑影向她压下来,危险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姓高彻底撕去伪善的面皮,肆无忌惮起来,竟揽住她的腰。
“干什么呀!”
银笙大怒,使劲儿往开挣脱,她也顾不得惧怕,闭眼挥动剪刀以求自保。
只听那搂抱她的男人痛苦地哼了声,立马放开她。
银笙瞬间转身,两手紧紧握住剪子,提防着再被侵犯。可当她看见高县令时,登时倒吸了口冷气,方才没留神,她竟拿剪子划破了高县令的脸。
伤口不大,在颧骨那儿,破了皮,像猫挠出来似得,这会儿正往出渗血。
高县令一开始还未在意,瞧见银笙一脸惊诧,便抹了下脸,当瞅见指头上沾了红,欲登时化为怒。
“找死么?!”
高县令重重地甩了下大袖,抓住银笙的小手,用力扭动女孩的腕子,让剪子尖儿对准女孩的脸。
“娘,娘”
银笙吓得连声尖叫,没想到这老贼较真了。
“大人,孩子不懂事,求您别与她计较。”
朱氏忙不迭跪下,磕着头求饶,只是抓着高县令的衣角,并不敢动手去拉。
毕竟当了丫头十来年的娘,也处出了点感情,这一跪未必不是发自内心。可这妇人更怕的是丫头的俏脸被伤着了,那她当县令丈母娘的美梦就破灭了。
“你放开。”
银笙拼命与高县令较劲。真没想到,这男人竟如此睚眦必报,而且还毒。
但她是女子,劲儿不如男人大,只能眼睁睁看着剪子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忽然,她听见背后的高县令一声怪笑。剪子略偏了点,转而朝她胸口迅猛扎去。
刺啦一声响,银笙感觉心口疼楚不已,垂眸一看,肉生生被剌开个血条子
女孩闷声呼痛,方才悬着的心重重落地,好狠,得亏不是脸,否则后半辈子怕是不能见人了。
“求大人高抬贵手!”
朱氏跪着磕头,从发上拔下簪子,狠劲儿往自己脸上划拉,左右她上年纪了,脸子并不值钱,可笙姐儿这张皮子可值得千金万金呢。
“哼!”
高县令冷哼了声,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冷眼瞧着朱氏惩罚自己。
他看向银笙,嚯,小姑娘真被吓着了,捂着伤口掉眼泪,真真如雨打后的梨花那样,惹人怜爱。
闹了这么一出,高县令也没了兴致,酒菜一口都没动,阴沉着脸拂袖而去,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何家忒没家教。”
朱氏忙不迭的追出去,哭天抹泪地说定找个妥帖人,好好教女儿规矩,再发生这样的事,她就把头割下来。
很快,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铜盆里的炭发出微弱的爆裂声,炭火里藏着的白薯熟了,散发出香甜绵长的味道。
银笙呆呆地在屋里站了许久,老半天都未回过神儿来。她是街面上长大的孩子,打小就见惯了三教九流,男女之事也早早就懵懂。
可懂是一回事,被男人强要羞辱是另一回事。
她忽然感觉头皮阵阵发麻,反应极迟钝,心突突跳得非常快,一股热流从小腹生起,酥酥麻麻地扩散开,果然,那酒里加东西了。
屈辱感油然而生,银笙怒极,想发火,想把这一桌子的珍馐美食通通摔个稀巴烂。
刚抬起胳膊,她就不敢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是她十多年学到的唯一真理。
还能怎样?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你就不配发脾气,你就活该像个窑姐儿一样被朱氏推出去换富贵,活该被摸,被打,被羞辱!
腿一软,银笙瘫坐在地,痴痴地盯着桌上的那壶羊羔小酒。
这么多年,她时常怨恨姑姑没根骨,为何一定要在男人手里讨生活,为何就不能在乡下买个院子,和她一起安安生生过日子。
现在,她好似懂了。
姑姑孑然一身,没有娘家庇佑,在这个男人为天的乱世,她能去哪儿,谁给她遮风挡雨?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银笙哽咽,那么她的归处又在何处?
女孩轻抚着脖子上的麒麟金锁,这是姑姑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姑姑,如果你还活着,肯定不会让这些人欺负你的小银笙吧。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调笑声,这些人脚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动在这深更半夜显得特别刺耳。
银笙赶忙站起来,刚才朱氏说要找人整治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咚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
狂风怒雪趁此机会,争先恐后地往屋里钻。
银笙退到墙根,她紧紧抓住剪子,朝前看去。
果然瞧见朱氏率先走进来,紧跟在朱氏后头是个瘦小的妇人,还当是谁,原来是这条巷子最里头住的老鸨子白风娘。
这妇人瞧着四十出头,穿着貂毛领的大氅,头上戴着支衔珠金凤,干瘪身材,白花花的脸涂抹上胭脂,倒显得有几分清秀。
关于她这个名儿,还有点来历。
这妇人娘家姓白,原本叫什么不可考,二十出头守了寡,活不下去了,就做起了皮肉买卖,经常在男人群里厮混,淫言浪语没个正形,活像个疯子,众人便开始疯子疯子地叫她,于是得了个混号,白风娘。
这黑了心的白风娘,起先自己卖。后面伙同她的姘头,从外县收揽乞丐婆,洗干净后往破窑一扔,三个大子儿一次,贩夫走卒谁都能玩儿。
后面她尝到了甜头,竟开始做起来人口买卖,落了难的小姐,成了亲的妇人,甚至连黄毛丫头都有。
她靠着女人身子发财,这些年倒积攒下些财富,出来进去坐着大车,腕子上戴着小拇指那么粗的金镯子,可是把朱氏羡慕坏了。
朱氏巴结着,偷偷和白风娘拜了姐妹,几番交往后,她觉得自己脑子远比这位老姐姐灵光,便也想在家做这种生意。
何秀才平日里窝囊,可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挺直了腰板,坚决不许白风娘这种人踏入自己家门,更不许朱氏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朱氏恼了,和何秀才闹起来。
后面还是白风娘劝解:“好妹子,其实怨不得你相公的嘴碎,你仔细想想,你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姐儿,你要是往家里带娼妇,怕是两个姐儿都难嫁人了。”
朱氏一听有理,只好作罢。
不过她心里却另有打算,只等着一手养大的笙姐儿嫁给高县令做姨太太,她有了靠山,就开个酒楼。
她哪儿能给女婿脸上抹黑呢,就是正正经经的酒楼,只不过偶尔招揽几个貌美妓·女,晚上做点风流的生意。
银笙向来对白风娘没好感,重重地冷哼了声,手指着外头,怒道:“你出去,别踏脏了我的屋子。”
“怎么和老姨说话的。”
朱氏瞪了眼银笙,板着脸,怒道:“你今晚给我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会儿又开始张狂,竟骂起长辈来了。”
“无碍无碍。”
白风娘亲昵地抚着朱氏的胳膊,低声劝解了几句。这妇人上下打量着银笙,打趣道:“笙姐儿大了,脾气也见长。你仔细想想,你姑姑和老姨都是一样的人,咱们俩本是一家,该多多亲近不是?今儿老姨来,就是来帮你的。”
“嘴里不干不净的,谁许你这张臭嘴说我姑姑。”
银笙炸了毛,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千种苦头都能受,万般委屈都能忍,独独无法忍受有人诋毁她姑姑。
女孩举起剪子,指向那没了人心的白风娘,喝道:“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就扎烂你的嘴,滚!”
“呦,好凶的姑娘。”
白风娘倚在朱氏身上,笑的花枝乱颤,她斜眼觑向银笙,啧啧惊叹,这般水灵明艳的丫头,不光高县令把持不住,她这半老徐娘都羡慕,想重重拧几下,好感受感受二八芳华独有的娇嫩。
“我滚了,谁来教你规矩?”
白风娘垂眸,看向银笙的小脚,柔声笑道:“好外甥,听你娘说,正堂大人嫌你的脚不是三寸金莲,这不,老姨来帮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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