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南边小山下的闻家已经时隔三年再一次炸响了!
秋闱是真正意义上的科举, 不同于童生。
乙榜放榜之后,前五名都光荣乡里的待遇, 报喜官们快马加鞭赶往前五名家里报喜。
分别是第一名“解元”, 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四、五名为经魁,报喜的在临近举人家时,会放鞭炮以示隆重。
因此只要若想知道自家的人考得好不好, 只需看有没有人来报喜即可, 名次靠后的就没有这待遇, 需要自己去看榜。
闻家虽说出了一个小三元秀才, 成了十里八乡出名的人家, 但到底还是一大家子靠着地里吃饭的农家人。
这一日,闻家众人冒着大热天大太阳刚刚从地里回来, 家里头就半大的孩子欢儿带着几个还只会爬的小弟弟在家待着。
天气热, 农家人也没什么讲究,就着早上出去前煮好凉着的红薯糙米稀饭喝, 刚喝上两口, 配上点咸菜, 那边敲锣打鼓,噼里啪啦地鞭炮由远及近。
“是谁啊?谷生, 出去瞧瞧。”
闻婆子即使老了也不认老,每日不干点活就不舒坦, 因此平日里也会跟着去地里做点轻省的活计。
刚回了家, 她一屁股坐那喝稀饭, 也懒得动弹,又架不住好奇心,让孙子赶紧的出去瞧瞧看是什么动静。
闻谷生出去了,没一会又跑了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满脸涨红。
“祖,祖母,外,外头说是来报喜的!”
“报喜?报什么喜?咱家还能有啥喜事啊?”在场众人纳闷,没等闻谷生缓口气儿,也没等他们琢磨个所以然来,院门口就噼里啪啦一阵响儿,敲锣打鼓的,不知道的以为这家是发什么什么大喜事了。
也确实是大喜事。
那为首的带着顶瓜皮帽,面带笑意拱了供手,道:“这里可是闻解元家?”
闻家众人听不太懂,疑惑地看着他,表情都是蒙然的。
那报喜的一拍脑袋,又重新解释道:“就是闻子吟,她这次秋闱考了头名,考了解元,中了举了,从此便是举人大老爷了,我们是特来恭贺报喜的!”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听明白了,不仅闻家人都听明白了,被着阵势动静吸引来围观的村民们也都听懂了,甚至还有从镇上一路追随过来的,就是为了凑个热闹,看个究竟!
也有心里暗自嘀咕羡慕嫉妒的,就这么一户偏僻的农户人家,瞧瞧穿的那鞋子,还露指的布鞋草鞋,身上穿的也是带补丁的粗布麻衣,还沾着泥土......怎么看都寒酸。
然而就这么一户人家,竟然出了个中了解元的举人老爷,这可不单单是祖坟冒青烟了,怕是冒火了吧,这么旺!
闻家人回过神来,闻老汉的平日里最宝贝的烟杆子都掉了地上了也浑然不觉,他作为一家之长,跨步上前,邀请报喜的众人进来吃杯茶水。
这事报喜的也乐意,吃口解元家的茶水,沾几分福气,茶水好不好喝不重要,重要的它这是新出炉的解元家的茶水,那就是不一样!
闻婆子也有点经验了,见老头子招待了众人,连忙回屋去,拿了红布,又从罐子里头取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半两,这是她孙女临走前给的,说若是有人上门报喜,便用红布包裹上一小块给人家。
当时闻婆子还琢磨不定呢,既不懂这是啥意思,也嘀咕着这半两银子太大,能用半年呢,她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
然而今日接到这么个喜讯,报喜的人千里迢迢的过来,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态度还特别好,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再是没有不乐意了,多威风呐,她这辈子最威风的就是有这么个宝贝孙女,从小到大的就是聪明还本事,净给老闻家争脸了,方圆百里的都没她孙女出息!
回到堂屋,报喜的人还没走,被闻家人拉着问东问西,他们最关心的不是自家宝儿给家里挣了多大功名,而是许久未见宝儿,对她的近况特别着急上心。
又想着她一个女娃娃在外头跟着那些儿郎们争功名,考科举,就觉得心疼到不行。
“这您不必担心,我过来时,可是听说了,这放榜后举办的鹿鸣宴里面咱们闻解元艳惊四座,几位大人轮番考校,对答如流不说,更有多名学子轮流跟解元磋商学问,咱们的解元大人丝毫不落下风,稳稳一骑绝尘,同行的学子们都纷纷拜服。”
“听说咱们巡抚大人和翰林、内阁学士众位大人都对闻解元很是欣赏,当众便夸了好几句,您就不必担心了,众位大人都是惜才的,想必解元此时已经去了京城路上。”
闻家人安静听着,听到夸他们宝儿的,都纷纷目露自豪,目光发亮。
一听宝儿大老远的直接去了京城,思及她年纪尚小,都有些不放心,闻子吟的生身母亲,蒋氏抓着那报喜官问道:“那宝,子吟可有人结伴而去?路上可会安全?”
闻家人问题多,还尽问些琐碎的事情,然而看在解元面子上,报喜官半点不耐都没露,反而笑着安慰:“我听说府学也出了两位举人,是解元的师兄,想必是一起结伴上京了,况且朝廷每逢科考时都会沿路加强巡逻和安防,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报喜官又坐了,收了闻婆子递过去的红包,带着人回去了。
而闻家大院才开始热闹起来。
这间大院是重新盖过了的,比之前的小土屋要好上许多,宽敞明亮些,因着家里本就人多,盖得大了些,即使一二十几个人在堂屋里也不嫌挤。
那些报喜的走了,村民和围观的便上门来凑热闹。
“宝儿又中榜了?这次可是举人老爷呢,听说那可以当官哩,官老爷,可真是了不得了!”
“咱们是谁?那可是县令知府大人都夸奖过的,自从宝儿考了秀才,咱们村的女郎们行情名声都好了起来,连镇上的都来求娶,这才是有本事的!”
自从闻子吟参加了科考,还考出了名堂,这大阳村的村民便莫名地开始重视起自家的女孩来,虽说不明其意,但是他们隐约觉得,女郎不一定得在家干活嫁人。
女郎可聪明着呢!半点不输给儿郎们!
不信?瞧瞧人家村长家的女郎,从五六岁起,就一直让人惊讶,一路中榜,先是考了童生再是小三元秀才,如今又中了头等的解元举人,还能有啥做不到的?
因而村民们都将目光放在自家的女郎身上,要知道宝儿为什么能这么厉害,这么成功?那还不是闻家疼她,肯费银两送她去上学,他家男娃子都没钱上学,就她一个女娃娃能读书识字,这是为啥?
还不是因为肯下力气培养,闻老婆子有眼光,慧眼识珠,她爹闻大郎也疼闺女,赚钱给她上学堂,这都是眼光好,若他们知道现代一个词,就会说,这叫会投资!
所以闻老婆子就是说,当初就怕他儿子媳妇丢下小女儿不管,为了给孙女挣个好前程,将来不用种地吃苦,能嫁个好夫婿才送孙女去学堂识字读书的,也没人会信!
就有这么巧?大家只会说举人她祖母又在谦虚了。
闻老婆子一时间成了方圆百里最有眼光,最会培养小辈的祖母,明明是个农家老妇,放在这事身上,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惊奇了。
这一茬,又让闻家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闻大郎和蒋氏不放心,商量着让小儿子去京城找妹妹去,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她哥哥这么大一个人也能帮上点什么,再不济还能给她跑跑腿。
这一决定得到了一家人的同意,闻谷生胆子还算大,又生得人高马大的,在刘员外的关照下,跟着一队商队北上京城找妹妹去了。
中了举人之后,闻子吟没再掩饰半分,古人皆信神童,也认为但凡是人皆有来历,科举为什么不设置年龄下限,便是这个道理。
因而,当日放榜后举办的鹿鸣宴,面对众多的朝廷官员,甚至还有一省巡抚,翰林院,内阁学士,闻子吟都放开了应对,以她历经众多世界的经验和积累,足以让这些人对她留一个深刻且好的印象。
且这些人都不容小觑,日后她若是入了仕途,走科举的文人必将与翰林院和内阁这些盛产文官的中央机构纠葛甚深。
她是女子之身,若是今日不能征服这些大人,来日必将更加难走,乡试科考只是第一步,面对面的这是第二步。
只有让这些人认为她的才华足够弥补她性别的差距,能够让人忽略俗礼,她才不会平白多了许多阻碍。
要知道这些官员资历甚深,纠葛众多,倘若来日他们嘴里是有一句关于她不好的,便足以抵消她考再多次的解元,因此到了此刻,展现自己的价值这才是最重要的。
索性,她也成功了。
闻子吟靠在车窗上,百聊无赖,手里捧着一本书,实则眼神放空,心里在为日后盘算着。
从她转生到这个落后的古代世界,闻子吟心里便有了模模糊糊的念头。
她不想去纠结为什么这一次变成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只觉得,即使没有任务要完成,以她的性子依然不愿意浑浑噩噩,平凡一生下去。
直到她祖母提出送她去学堂,她心里自个儿是认得字的,自是不会想到这一茬,但是一进了学,她那个模糊的念头就逐渐清晰起来了。
科考?当官?也很有意思,况且家里境况窘迫,即使祖父是村长依然不宽裕,闻子吟也想为此做点什么改变。
在这个时代,封建君主制的,若想要发明点什么做生意?
这是不太现实的,小本生意不引人瞩目还好,若是有什么超时代的东西,只要是有价值的,先别管是不是有官商恶霸会强抢。
就说天下之主,若是听到风声,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凭什么能拥有这等东西?不乖乖献上去,还敢私藏,这是对皇帝不敬,分分钟就能威胁到生命安全,闻子吟因此也不会去考虑这些。
所以唯有科举才是最实际的,一来读书人最是受人敬重,而来在这个时代这是“正途”,才会得到家人的支持,这就是她想科举,想当官的由来,在封建社会想要自由不容易,但若成为掌权者中的一位,那就容易许多。
旁边的小师兄见她拿着书发呆,半天没翻一页,忍不住问:“师妹,你这是怎么了,一路上心事重重的。”
闻子吟笑笑,收起书本,“还有多久到京城?”
外面的驾车的车夫听见了,大声道:“还有十来天哩!不着急,慢着呢,听说现在官道上到处都是官兵,走官道虽说远了些,但到底安全,诸位且再忍耐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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