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声音落下,顿时激起一片窃窃私语。
江威远眉头愈发紧皱:“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若初状似不经意瞥了眼二长老,不再作声。
那二长老眼角一跳——直觉告诉他江若初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人。
“这少主我不当了。”
江若初语调平静地重复一遍。
另一个站在江威远身旁的女长老皱着眉开口,眉眼间满是不赞同:“小初你不要冲动,既然你说张岳之事与你无关,你只要拿出证据来就可以了。”
“谁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呢。”二长老眼神闪过一抹狠厉,紧握长明灯的右手隐有青筋暴起,“还是说你以为你不当少主了就可以了结此事?我告诉,不可能!”
说话间二长老几欲拍桌而起,只是勉勉强强被他身后的一位弟子劝住。
若非鬼门谷的硬性规定,江若初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拔剑冲向自己。
他左手微动,轻轻掠过清符衣摆,与此同时开口:“这少主,你们谁……”
“少主大人不要啊!”
反应过来的清符忙不迭一把扯住江若初左手,眼眶红通通,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清符按照江若初的吩咐有多大力气就扯多用力,本就恶化的伤口感受到拉扯,剧烈的痛楚似洪山般瞬间将江若初侵蚀。
江若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几乎费尽全力才压制住抽搐。
说到一半的话语化作闷哼,淹没在稚气未脱的童音之中。江若初控制不住向后踉跄一小步,双手紧握。
雪白的衣裳渗出血迹,如花朵般妖艳晕染。
“少……少主大人!”
清符当即就吓得松了手,脸色与江若初相较竟没差多少。
江若初咬牙,藏在袖中的右手运气一丝灵力,趁着大多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到时猛地握起右手,激出这几日只简单调理过的内伤。
“咳……”
溢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江若初随意地抬手抹去,挥开清符:“我没事。”
摇摇欲坠的三个字比之前的“不是我”更不具说服力。
江威远见状,眉梢微松:“你有伤在身怎么不……”
“我没事。”
勉强稳住身子,江若初死拼着意志,不让自己昏过去。
戏还没做完,怎么能晕?
江若初虽不喜向他人示弱,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假装不愿暴露身体状况。
他咽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微哑:“张岳一事与我无关。”
短小的一句话几乎要了江若初大半气力,他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稳不住。无奈之下他轻咬舌尖,稍缓神后继续:“但没能护住他……是我的过错,我自愿承担……”
话尚未说完,眼前天旋地转的感觉愈发剧烈,耳边的声音也愈发模糊,他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他咬牙硬是补充完了最后几个字。
“……这个后果。”
“少……人……事……”
清符担忧的呼喊断断续续传入耳膜,江若初有心想安抚,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倾。
混杂交错的人影飞速下移,明晃晃的蓝空在一片朦胧中格外刺眼。
然而冰冷坚硬的地面没有如期而至——江若初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江若初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这声音……好熟悉。
——
“……讨说法讨说法,讨他娘个鬼的说法!小初都受那么重的伤了居然还不肯放过他!”
“行了行了,你也消消气,不要吵到他。”
“诶那个什么疯医,小初他怎么样了?”
“……”
疯医?
江若初迷迷糊糊间从杂乱的声音里过滤出两个字,再睁开眼时就看见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
察觉到江若初的视线,那人转过头来,挑眉道:“咦,醒得还挺快。”
他的尾调微扬,慵懒中平白带了点撩人的意味。
冷面冷心的江若初面不改色,挣扎着坐起身。
“小心点别乱动。”云秋风连忙扶住他,生怕他又牵扯到伤口。
江若初借着搀扶费力坐起身,虚靠床头,清澈的双眼如锥子般钉在眼前人身上:“你是谁?”
沙哑的嗓音和着虚弱,直叫云秋风心尖一颤。
他压下杂绪,嬉皮笑脸道:“鄙姓斐,单名一个风,人送外号——疯医是也。”
鬼门谷中没有会医术的人,也从不轻易招待外客,这疯医又是何方神圣?
江若初抬眸多看了他两眼。
虽说江若初眼底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云秋风还是看出了他的好奇,心底一痒,忍不住逗他:“不过……看在你是鬼门谷少主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准你喊我风哥哟。”
江若初:“……”
果然是疯医。
江若初扭头看向候着的小孩:“清符,送客。”
云秋风贱兮兮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噗。”一旁看戏的宁霞忍不住轻笑出声。
宁霞正是之前劝江若初的那位女长老。
江若初这才留意到房中还有两人,抿唇片刻后规矩地喊了一声:“五长老,师父。”
江威远回了个鼻音,宁霞笑吟吟地说道:“小初你别见怪,斐风这人被喊作疯医不是没有理由的。”
宁霞就差没有直白地说云秋风就是个疯子了。
云秋风也不恼,缓和了神情起身说道:“见笑见笑。既然小少主醒了,多半也无甚大事,斐某就不做打扰了。”
说话间云秋风深深看了江若初一眼,意味不明。
江若初不晓得他什么意思,索性不作声,目不斜视地望着床尾。
宁霞巴不得这疯子走开,也不做挽留,只有江威远碍于掌门的身份同他客套了几句。
云秋风走后,偌大的房间内只余一片沉寂。
江若初垂下眼睫,右手攥住被子一角。
“小初,这少主之位你……”
江威远开口打破沉默,只是话未说完又被江若初打断。
“我想接下少主考核任务。”
江威远一愣,旋即皱眉道:“不行,你现在还太小,通不过的。”
少主考核任务是每一任鬼门谷少主成年后必须接下的,只有通过了考核才能真正为鬼门谷一众人所信服。
这考核任务限定年龄是十五到二十岁,同时会根据考核者年龄和心性调整难度——年纪越小,难度越高;心性越单纯,难度也越高。
基本上及冠后再去考核的话难度约等于零。可从江威远视角看来,江若初几年才十七岁。
“我要接。”江若初定定看着江威远,平淡的语调中透出坚定。
既然能够重活一次,江若初决定今生要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修。而之前他曾听说考核任务最是磨砺心性,所以迫不及待想去尝试。
为了增加说服力,江若初顿了顿,铿锵道:“方才殿中一番话是我冲动了。我还是想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少主。”
像是被自我暗示到一般,随着话音落下,一股浓浓的好胜逐渐缠绕住江若初的整颗心脏,黑玉般纯净的眸子里隐约泛起一层猩红。
他凭什么非要忍受那群人的不屑?
他凭什么非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才是鬼门谷的少主!
江若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的不甘似乎要将他吞噬——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受。
他闭了闭眼,勉强压制住异样情绪。
见状,江威远和宁霞对视一眼,眼底同时闪过一丝复杂思绪。
“小初,你真的确定吗?”江威远又向江若初确认一次。
江若初睁开眼,眼底恢复平静,默默然看向江威远。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另外两人知道,他是铁了心要去。
三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半晌后,江威远最先叹气:“此事事关重大,本座今夜再同其余长老商量一下。”
闻言,江若初却是直接放下心来——江威远会这么说多半就是没问题了。
“谢过师父。”江若初身上有伤不能乱动,虚虚地点头已代行礼。
江威远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关于张岳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怕江若初还是不肯说实情,宁霞补充道:“你知道什么尽管说,五长老我都信你。”
都信他?
江若初左手食指轻动,片刻后缓缓开口:“张岳想杀我,被他重伤后我逃走了,再之后的事情我不知道。”
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的可不止一层意思。
宁霞当即拍桌而起,怒斥:“操,那狗娘养的玩意好大的胆子!”
江若初抿唇不语。
“真有此事?”江威远眉头紧锁,双眸间转过一圈浅淡的鲜红。
江若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轻咳出声。
心脏忽地抽痛,他不动声色掩住大半痛苦。
才被处理好的左肩伤口又有渗血迹象,江威远和宁霞连忙上前查看情况,没在张岳的事情上纠结下去。
江若初只以想休息为由打发了他们。
两人见状也不再打扰,各自叮咛几句后便起身离去。
目送着他们一步步走远,江若初浑不在意地抬手抹去唇角艳红,看向守在床尾的小孩:“清符,把斐风找来。”
小孩以为江若初又不舒服了,忙不迭领命,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去找斐风。
哪怕他完全不知道斐风此刻会身处何地。
房内仅余的旁人都被支开,江若初终于不再压抑,右手紧紧攥住心口前的衣料。
他眉头锁在一起,死死咬着唇,双眸间几抹红忽隐忽现。
就在他为自己欺骗了师父和五长老而愧疚时,心脏处忽然就像滚滚岩浆烧灼般炽热难耐。
“嗯……”
低低的□□从唇缝中溢出,江若初紧攥在一起的指节也已泛白。
就在这时,刚被清符关上没多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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