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强的暗影刺客

    阿七。

    “从今天起,你就是玄武国最强的暗影刺客,代号:柒。”

    是阿柒。

    他单腿跪在那里,应了一声“是”,接过传说中的魔刀千刃。

    他原本是用剑的,然而此时用的却是刀。

    剑乃是兵中君子,可是他不再是君子,而是刺客。夜里的风很大,少年手握长刀在屋顶如飞鸟般掠过,宛如冯虚御风。

    长刀嗡鸣,刃出无悔。

    鲜血四溅,一刀吻喉。

    坐在主位上的人神色刚刚露出惊恐,便被刀贯穿了身体。

    他的神色永远留在了那一瞬间的惊恐上。

    他死了,睁着眼睛,身体僵硬变冷。

    血喷洒在少年紫黑色的衣角上,还有的血如雾一般附着在他手中的刀上面。

    他一身是血,连瞳孔都染成血色。

    “任务完成。”

    他腰上的木牌在微微摇晃,上面写着一个“柒”,下面坠着一个奇怪的剑穗。

    “果然是他的儿子啊。”

    跨过层层叠叠的尸体,老年男人看着他,神色充满怀念。

    阿柒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刺客,而且是很强大的刺客。

    但是他并不喜欢。

    父亲总是很少回家,就算是回来也会带着一身血腥味,神态匆匆。

    他刚开始每个月都会回来一次,后来则是几个月才回来一次,然后在后来,一年只回来一次。

    父母不在的孩子总是受到歧视的,他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没有小孩愿意和他玩。

    不过这一天,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来喊他:“喂,你来和我们玩吗?”

    “啊?”

    一个人蹲在路边的小土堆旁看蚂蚁搬家的孩子有些意外,但是心中还是很高兴:“玩什么啊?”

    “玩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你当小熊,我当洋娃娃,好吗?”

    “好……”

    他跟着小女孩来到了河边,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疼。是一块石头砸在了他的脚上。

    身上忽然到处都在疼。

    “他是那个野种,哈哈哈!”

    小孩子拿着石头与土块砸他,雨点一样密集地砸在他身上:“野种没爸爸,野种没爸爸!”

    “我有!”

    “那你就让你爸爸来打我们呀!”

    一个孩子对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娘说你娘水性杨花,未婚先孕。什么叫未婚先孕啊?”

    他凶狠地与那个孩子在地上厮打,但是他只有一个人,那个小孩子却有很多伙伴,当然结果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

    很快,他就被抓住,公开处刑。

    “你说你是不是野种?”

    孩子像是狗一样被绑住手,拴在平常用来栓牛的桩子上,在他面前围着一群孩子看他的笑话。一个高个儿孩子捏着拳头:“你说是我就不打你,你说不是你就别怪我打你,啊?”

    “是……”

    “你是什么啊!说清楚啊!”

    “我是野种!”

    “你说你娘是不是勾搭别人男人的贱女人?”

    孩子挣扎起来。

    “你说是呀!”

    高个儿孩子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孩子两管鼻血很快淌出来。

    “不是!”尽管疼到流泪,他还是含着眼泪大声说:“不是!”

    “啪!”他的脸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越来越多的孩子钻进人群凑这个热闹,拍着手嬉笑,围着他跳舞。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小熊跳舞……”

    “是不是?”

    “不是!”

    “啪!”扇脸声。

    “是不是?”

    “不是!”

    “啪!”扇脸声。

    ……

    “是不是?”

    “不是!”

    “……我手都要打累了,你嘴还真严实,啊?”

    “他不承认。”“阿高他爹帮这小子的娘抬水,叫阿高他娘看见了……”小孩子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他娘好坏啊,狐狸精。”

    “他娘老是哭,谁欺负了她似的。”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是唱歌的声音。他们一边欢快地唱歌,蹦跳,一边混在其中窃窃私语,间或露出笑容。

    “他不说实话,我们惩罚他!”

    他们得到这个结论。

    于是,执行正义的孩子们斗志昂扬地押着脸肿得高高的小小“罪人”来到河边,把他再一次栓到桥桩上。

    桥下流水潺潺,由于是在桥附近,水有些浑浊,水下生着水草。水草的颜色幽绿,是铜斑一样阴郁黏腻的色泽。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把孩子的头按进水里,然后再提出来。

    一个节拍过去了。

    他们把孩子的头按进水里,然后再提出来。

    一个节拍过去了。

    他们把孩子的头按在水里,然后再提出来。

    ……

    混合着黏糊糊地苔藓与泥浆的污水灌进孩子的嘴巴,耳朵,鼻子。

    那些东西进入肺里,他剧烈地呛咳呕吐起来,感觉自己大概要死了。

    不要……我不想死……

    他费力地在污水中睁开眼,嘴巴里吐出细碎的泡泡,看见自己黑色的头发飘在他的脸边。转一下眼球,入目的都是拥有死亡意味的幽深铜绿色。

    是……水草吗……

    好像有水进了眼睛,很疼,视线模糊……他动了动嘴唇:求求你们,救救我……

    然而在水中,只剩下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没有人听见他的求救,或者说就算是猜得出来,也没有人理会。

    或许只是一秒,但是好像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孩子终于被抓着头发提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呼吸,不管自己的肺中还有积水,就开始拼命地呼吸。

    因为他很快就会再次被按下去。

    他的确又被按下去了。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时间更长。

    孩子稚嫩的肺中,空气的空间在慢慢消失。他要窒息了,可这一次他还没有被提起来。

    他还是睁着眼睛,这一次他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眼中忽然窜出来一带点黄的白色。

    是一道水流,嗞在他脸上的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带来新鲜的空气。

    空气。

    活着。

    他把头凑过去,呛咳着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

    谁的笑声?

    哦,是有人在对着他的脸撒尿。

    那道水流,本来就是尿柱啊。

    “好贱啊,好恶心啊,野种诶。”

    “你也要来玩吗?”

    “好啊好啊!”

    “我尿不出来……”

    ……

    没有人知道这场“刑罚”持续了多久。

    他们穿上裤子,最后一次把被认为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提出水面,发现他不动,也不挣扎了。

    “别装死?”

    有人踢踢他,发现他被踢得滚了一圈,但还是不动。

    ……对死亡的恐惧使这群孩子一哄而散,甚至没有解开绑着他的绳子。

    阿柒还记得那个夜晚。

    月亮升得很高,他终于缓了过来。

    下意识地,他蜷缩了起来,尽管那些小孩子已经走掉很久了。

    被绑住的手被绳子搓掉了一层皮肉,隐隐作痛。

    嘴角好像撕裂了一点。

    一身尿臊味。

    苟活。

    狗活。

    意思是像是狗一样活着。原来如此。

    他用牙齿咬断拴在桥桩上的绳子,嘴皮被磨破淌血的时候,心中慢慢这样想。

    父亲呢?我的父亲呢?

    想要得到保护的心总是一样的。每个孩童小时候大概都希望父亲是个盖世英雄,可是他的盖世英雄从来都没来。

    孩子在月光下踉踉跄跄地往家的方向走,想要找到母亲,让她用剪刀把捆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剪断。

    他在院子里看见屋里人影瞳瞳。

    母亲在与阿高的父亲在亲吻。

    他轻手轻脚地,像没人要的狗儿一样溜出去,一身脏污,靠着墙,低下头咬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太紧了,紧到他咬不断。

    他用牙把自己手腕撕得血肉模糊。

    然后终于把手拿了出来。

    他自那一天起,就避开人群,像是一只没有人要的小野狗,在泥泞与孤独中不停奔跑。

    父亲很久都不回来了。

    母亲病了,然后有一天很安静地死去。她死掉的时候,阿柒原谅了她。

    没有亲人的他漫无目的地到处流浪漂泊,盗窃,撒谎,被驱赶,嘴上说一句想要当大侠,只不过因为他不想当父亲那样的刺客。

    他曾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死了。

    于是当那天他在刺客排名榜第三的位置上看见自己父亲的名字时,他疯了一样想要变强,最好能够打败自己的父亲,当面对他说一句:“我不是刺客!但是我很强!父亲你错了!”你……应该回头看看我。

    但关于父亲身在何处,依旧杳无消息。

    他寻找了那个男人很久,在以为自己要一辈子这样过下去的时候,被一个叫久见秋生的少年给拾了回去,从此有了一个家。

    家里有一个酷爱萝莉的弱鸡师父,有一个白毛冷脸的别扭师弟。

    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好像把那些肮脏可悲的过去都甩到了身后。

    可是有的悲哀是生长在骨血中的。

    当一个老人对着他喊了他父亲的名字时,他已经不熟悉这个名字了,连转头都反应了半天。

    老人说:“你长得和你父亲真像啊。”

    阿柒那时还是阿七,他礼貌地笑了笑,刚打算说些什么,便被老人口中接下来的那半句话劈得五雷轰顶。

    “你的父亲还没死,你想去见他吗。”

    父亲?

    父亲。

    他对这个词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期盼。

    这个词在该到来的时候没有到来,在已经失去效力的时候又忽然出现。

    老人曾经是个刺客,他和父亲是多年的挚友。父亲在很多年前因为一场任务受伤,这些年一直是个活死人。

    老人把父亲留在了家里照顾,只是不知道父亲的家属在哪里,最后放弃通知。

    阿七没有全信,但是他相信他手中的剑。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可以将一切握在手中。

    父亲在药浴里泡着,闭着眼睛,呼吸缓慢,和他的长相宛如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只是很瘦。

    他那天在难闻的药浴边上看了这个男人很久。

    老人让他加入刺客组织“暗影”。

    阿七不同意。

    老人没有强求,又让阿七和他的五个儿子磋切一番。

    阿七同意了。

    他不知道有人在与老人通过耳机联系,他不知道有人如是说:“留住他,你的儿子,‘暗影’还养得起。”

    “暗影”是最大的刺客组织,但是这些年有些没落。没有扛把子,迟早要完蛋。

    阿七是个好苗子,“暗影”如今的首席中意他,要逼他入伙。

    “你父亲的位置给你留着。”阿七还要说不,眼里瞧着那人手里玩着个显示屏。

    父亲不在劣质的汤药里了,在巨大的营养舱里,身上贴满了管子。

    人要他生,他就生,人要他死,他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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