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周小鱼十三岁，父亲刚刚去逝。
村子里的少年都骂他是倒霉蛋，是煞星，骂他克弟克母，又克死了父亲。
周小鱼站在那任他们骂，身旁的阿浩却看不过去，冲上去就跟那七、八个少年打了起来。
他一个人哪里打得过七八个人，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周小鱼一咬牙冲上去帮忙，结果也是被拳脚相加，俩人被揍得鼻青脸肿，阿浩唇角和鼻下都溢出了鲜血。
最后是村里的老祭司赶来，把那几个少年给吓跑，救了他俩。
周小鱼记得他当时跟阿浩说：“他们人多，就给他们骂吧！我忍忍就过去了。”
阿浩啐了一口血，敲了他一爆栗，红着眼睛骂道：“胖鱼，你是猪吗？凭什么要给他们骂，下次再有人骂你，我揍不死他。”
当时的他脸上有血液干涸后的暗红，在用手擦过之后，横七竖八挂在脸上，竟然也有阴骘森寒的感觉，唯有看向周小鱼的目光如炬，带着莫名的坚定。
……
“可你刚刚骂我是猪。”周小鱼摸了摸被他敲疼的头，委屈道。
“呃……”阿浩讪讪一笑，狡辩道：“我骂你可以，别人骂你不行。”
再后来，阿浩求着老祭司学了一招半式，村子里面的同龄人，没有一个打得过他，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骂周小鱼。
……
时间仿佛又重合了，周小鱼低着头，瞬间便红了眼眶。
楚澈见胸前上药的手没了动静，低下头一看，顿时慌了神，周小鱼他……竟然在哭。
“你，你别哭了，我不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楚澈慌乱的抬起袖子帮他抹眼泪。
周小鱼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干你的事，是这药味太重，熏到眼睛里面了，擦擦就好了。”
“真的？”
“真的。”
“哦！”楚澈点头，才放下心来。
周小鱼抹了一把脸，抛开那些纷纷扰扰的回忆，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又继续低头给楚澈上药。
胸口的伤都处理好后，拉上他的衣袍，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坐到床上，道：“抬头，帮你脸上涂点药。”
“啊啊啊……轻点轻点，周小鱼你公报私仇吧？疼死我了。”楚澈的嘴角打破了皮，上药时疼得厉害，不由扯着嗓子一通嚎。
“别叫了，吵死了。”周小鱼挖挖嗡嗡作响的耳朵，嫌弃道：“哪有那么夸张？”
“是真疼，轻点轻点，最好帮我吹吹。”楚澈痛得呲牙咧嘴。
“幼稚。”周小鱼嘴里吐槽，手上却诚实，下手很轻，一边上药，一边还真帮他吹了吹。
楚澈看着周小鱼近在眼前嘟着的薄唇，漆黑的眼里刹时腾起两簇火苗，不由自主舔了舔干涩的唇。
而刚刚上的药还在唇角，被他一舔，顿时一股难闻又刺激的味道，在口.腔扩散，熏得他眉头一皱，半张脸都挤到了一起，好不狼狈的样子。
“噗嗤。”
周小鱼目睹了全过程，看着楚澈皱起来的眉头，不由捂着肚子大笑，笑声愉悦清脆，让那漫山遍野的风声都消失了。
半晌才道：“散淤膏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楚澈突然站起来，伸手掐住了周小鱼的下巴，凑了过去，眯着眼睛问：“你要不要尝尝？”
“不要。”周小鱼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又把他按了下去，撩开他额前的黑发道：“别动，额前的伤还没上药呢！”
楚澈强忍下突然腾起的某种冲动，乖乖的坐着让他给自己上药。
半晌，楚澈又像想到什么般，偏头看向周小鱼，眼中星光浮动似有期待，语气却装着毫不在意的问：“刚刚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谁？是不是……”
“没有，我骗她的。”周小鱼眨了眨眼睛，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楚澈一噎，顿时脸色便沉了下去，他瞪着周小鱼，眼里划过一丝乖戾，喉结滚动了两下，仿佛想要咽下所有的不甘。
半晌，他脸上的情绪沉下又浮起，最后凝成一丝难看的笑色，问：“你那天不是说喜欢……” ……我？
可惜，我字还没说出口，话还没问完，便被周小鱼捂住了嘴，并用食指拦唇，示意他别说话，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小六，你听。”
一静下来，楚澈也发现了异样。
竹棚外，传来若有若无的怪声，透过竹棚的缝隙，能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兽类独有的低.喘，正在慢慢靠近……
周小鱼与楚澈对视一眼，一人拿起了门边的木棍，一人抽出了藏在手肘上的短刀，悄悄的往外走去。
楚澈突然拉了一把周小鱼，将他护到自己身后，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弓着身体小心翼翼的朝那一道黑影行去。
那个黑影走路下脚落地无声，也慢慢的朝这边走来。
楚澈干脆停下脚步，背靠在竹棚的转角处，举着刀子，做最后的防范。
黑影越靠越近，蓦地，从竹棚角探出一只硕大的狼头，毛色顺滑呈灰色，嘴里还叼了一只大山鸡。
抬头看着墙角持棍持刀的两个人，顿时飞快的向后跃去，一双碧绿泛着幽光的眼睛，带着警惕盯着他们。
“小六别动，这头狼好眼熟啊！”周小鱼认真看了一眼，抓住楚澈要挥刀的手臂，又扔掉了手中的木棍，道：“这不就是上午那头灰狼？”
楚澈听他这样说，也打量了一眼，果然就是上午那头大灰狼，这头狼体格比一般的狼要强壮，毛色也是油亮顺滑，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那头大灰狼看到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眼中仍有警惕，却还是慢慢的靠近，把口中叼着的那只大山鸡，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周小鱼的脚边，对着他低低的嚎了两声后，转身飞快的朝后山奔去，身形流畅潇洒，眨眼间便消失在灌木丛中。
周小鱼低头看着脚边的山鸡，呆愣了片刻才呐呐道：“它……是来给我们送鸡的？”
楚澈没有反应，他呆呆的看着消失的那头狼，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原来恶狼都知道要知恩图报。
可……他呢？
楚澈伸手摸了摸胸口，自己的良心还在吗？
眼中出现茫然之色，侧头看向一旁的周小鱼问：“周小鱼，你说良心是什么东西？”
周小鱼一顿，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回道：“良心是一个三角形。”
楚澈呆愣片刻，唇边染出一抹复杂的笑。
对啊，良心是一个锋利的三角形，没有做坏事时，它便静静不动，如果干了坏事，它便转动起来，每个角都能把人刺痛，如果一直做坏事，当每个角都磨平后，便再也不会痛了。
而他便是那个后者，坏事做得毫无愧疚、得心应手，还能把别人对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甚至索求更多。
……
他……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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