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道友可曾听说过晴岚花”？
季言泽回过头看他。
“据传若干年前，有一修者身负重伤修为尽毁即将不久于世，他的妖族道侣便背着他上路寻找雪覆冰莲。雪覆冰莲是一种极寒性灵草，以其为辅药练成丹后可以短暂缓解他道侣的伤势。”
“当时冰月还未出现，积寒山也不是如今的至寒之地，那修者走遍了大江南北才终于寻到了一处可能成长着冰莲的淮冽山。”
“雪覆冰莲，花如其名简单粗暴——至寒之地每逢雪落时绽放的冰莲。冰莲数量稀少又透明莹润，在雪地中被一片银白遮盖后便极难发现了。”
“那妖族带着他的道侣在淮冽山上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寻找灵药，一连数年毫无收获，修者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可能是那妖族的心意感动了上苍，他竟在最后时刻发现了一片雪覆冰莲！那妖族欣喜若狂，本以为自己道侣终于有救了，奈何……待他小心翼翼拨开冰莲上的积雪时冰莲竟然就在他的掌中缓缓融化了。”
“那妖族自幼生活在妖界，初入修真界便遭到追杀，自然不懂修真界特有的植物。当时他所请教的丹师不怀好意，并未告诉他雪覆冰莲在未经过处理时其上的积雪是万万不能去除的，否则冰莲遇到阳光当场即会溶为一滩水。那妖族状若癫狂，绝望之下如同发疯一般挨朵摘下冰莲，结果自然无一例外。”
“他心灰意冷，本来打算回到二人休憩的山洞与他的道侣共赴黄泉。转身时却看到一只冰蓝色的淮寒晴云蝶随风而舞，在他眼前徘徊几圈而后落在冰莲化成的那滩水上。”
“水面下有一节细小的靛蓝色植物枝干，在妖族的眼前飞速生长、壮大，不过片刻就已至他的小腿那么高。蓝杆植物继续生长，直到绽放出青色的花朵。花瓣呈卷状，花如龙爪，卷瓣细长。上附一缕一缕的如同烟雾般的银色花纹。”
“本来加入雪覆青莲的丹药仅能延长修者寿命数日，妖族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摘下了那朵青色花，回到山洞代替雪覆青莲加到了修者的炼丹炉中。丹成之后给修者服下，未想到之后修者竟然伤势全愈，连被毁的灵根都再生出来！”
季言泽猛地抬头。
“是不是很惊讶？能够恢复被毁灵根的奇花。”公冶玉打开折扇，一朵朵蓝色的蝴蝶自折扇中飞出。
“那花茎为蓝，花朵为青，又因为仅在天际大晴万里无云烟霞尽散时绽放，故而被人称呼为……晴岚花。”
季言泽将最后一捆灵草打包好，问他：“你与我说这些，何意？”
公冶玉伸出一根纤长手指，身侧绕着他盘旋的蝴蝶落在他的指尖静立不动。
“因为我想拜入观寒峰啊。”公冶玉说这话时似真似假似笑非笑。
季言泽盯着他想要判断出那张带笑面孔下的真实情绪，奈何他前世就不怎么会看人，除了云琚青和他的一位挚友外剩下的看一个错一个，盯着他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一二三来。
公冶玉似乎是被他这个举动取悦了，抬手打散了由灵气聚结的蝴蝶：“是真话。”
“修真界对冰月真君一无所知，我也是用了不少代价才弄来一颗他当日刀劈积寒的录影石，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楚，但也勉强看出他当日所穿衣角绣着的是晴岚花的纹路，更别提当时他还头顶一只淮寒晴云蝶呢。”
“全修真界都知道，有淮寒晴云蝶的地方不一定有晴岚花，有晴岚花的地方却定有淮寒晴云蝶……我便由此猜想，这位冰月真君可能是因为想要晴岚花，才养了一只淮寒晴云蝶做灵宠。若是我能找到此花送至他的面前，说不定这位真君一高兴便收下我了呢。”
季言泽简直要被他折服了。
要说这晴岚花，季言泽是有印象的。
前世灵根被废经脉尽断，跟随观寒峰主逃亡时他的确拿出过一朵青蓝色花朵炼成丹让季言泽服下，当时季言泽并未多想，如今看来恐怕那朵花便是晴岚。
他心不在焉的揪下一片灵草叶子，若有所思——前世给他服下的那朵晴岚花也是哪个人摘下送他的吗？可是前世并未听说他收徒的消息啊……
“你也说了，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想，若是猜错了呢？”
“便是我猜错了，晴岚花也是能做拍卖会轴的灵物，怎么算都是我赚到了。”公冶玉摇摇扇子。
“听说……逐道谷曾经出现过晴岚花呢。”公冶玉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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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蝶，怎么样了？”云琚青将手边的书合上，放到一旁箱子里封死，向门外问道。
“主人~淮蝶都已经收拾好啦！”身着彩衣头顶金翅凤羽蝶的少年蹦蹦跳跳跑进来，邀功一般道。
那只金翅凤羽蝶窝在他的头上一动不动，不像个活物，远远看上去倒更像是个精巧装饰。
云琚青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
淮蝶被表扬了，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只觉得自己全身又瞬间充满力气了：“主人，还有没有淮蝶能做的事情？淮蝶不累的！”
云琚青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递过了一个水壶：“去给院中的花浇浇水吧。”
淮蝶接过壶，一蹦一跳的跑出去，跑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主人，要新来的那个人类，淮蝶要怎么称呼他啊？
云琚青想了想：“叫师兄吧。”
淮蝶点点头：“那……主人当真要收他为徒吗？”
云琚青有些奇怪：“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他若是想要入我门下，我自然不会拒绝。”
淮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
“主人……仙门的人……是不是不喜欢你啊？”
“为什么这么问？”
淮蝶咬了咬唇：“有一个老头子总站在山下盯着观寒峰看，被淮蝶发现了好几次，淮蝶觉得他不怀好意。”
云琚青想了想，华清仙门的老头子……会盯着观寒峰看的……
“徒远峰丁楣？”
“若是他则不必在意，看好观寒峰上结界便可。”
淮蝶点点头：“外面都在说，主人能入仙门是主人撞了大运，但是淮蝶知道主人并不喜欢这里，仙门的人也不把主人当自己人，反而处处派人监视着您。”
“更何况……主人当年若不是被仙门的人暗算，又怎么会……”。
“淮蝶。”
淮蝶有些难过：“凭什么他们这样要对您？当年逼着您加入仙门，却又限制着您的一举一动，无论您做什么事都会被他们干涉，如今连收个徒都要小心翼翼的……”。
云琚青没想到这孩子是这样想的，伸手将人拉过来，接过他手中的壶蹲下身子给花浇水：“并不是小心翼翼，不过是讨厌麻烦罢了。”
淮蝶还是不解。在他看来，他的主人就应该无忧无虑仗剑而行肆意潇洒，如夜空中的皎月般清华高贵不容亵渎，如传说中的神祗般高高在上俯仰人间，而不是沦落凡尘成为那些小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棋子，被拘禁在这方寸之间寸步难行。
这些话他埋在心底很多年，出于各种原因从未说出口过。如今一时激动，不知不觉间便把心里话脱口而出。淮蝶心里一颤，暗骂自己怎么嘴这么快，他不敢看云琚青，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垂下头自暴自弃。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仿若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淮蝶才听到云琚青的声音远远传来：“淮蝶，你跟了我多久了？”
淮蝶浑身一颤，哑声回道:“三、三万六千二百一十六年整……”。
他以为云琚青是想赶他走，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整只蝶显得可怜兮兮的。身后的四片翅膀一下子弹了出来不安的扇动着，连带着身侧的晴岚花都随风摇曳了起来。
不料云琚青只是自顾自继续道：“都三万多年了……怎么还是长不大呢。”
淮蝶心里一凛，向云琚青的方向连蹭数步，抓住他的衣袍一角撒娇道：“淮蝶不想长大，有主人在，主人会保护淮蝶的。”
云琚青点了点他的鼻子：“别人都是灵宠保护主人，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他侧过头，语调带着淮蝶读不懂的悲戚：“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又该如何生存呢……”。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淮蝶又低着头想着心思，自然什么都没听到。
云琚青拍拍淮蝶的手，让他起身。
“明日起，好好练习我给你的那部功法，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会不定期考察的。”
淮蝶瞪大了眼睛看他。
“若是让我发现你偷懒，我就将观寒峰上所有的晴岚花都拔了。”
淮蝶不可思议的看着云琚青那张可恶可恨的脸，只觉刚刚的心疼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了，他仔细盯着云琚青的每一个表情，想要判断出云琚青在开玩笑这种结论，最后只能无奈哭着跑走。
云琚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此刻夜色大好，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悬挂在漆黑夜空中，四周黯淡无光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云琚青盯着那轮弯月，沉默良久才道:“三万六千二百一十六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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