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公冶公子为何想入观寒峰?”
“小季道友能不能不要总唤我公子公子的啊,好歹我们也并肩作战了这么久,至于这么生分吗!”
季言泽有些疑惑看他,似是在问——那叫你什么?
公冶玉凑过来笑笑:“愚兄比言泽年长数岁,不如我二人今日便结拜为兄弟如何?”
季言泽简直要被这个人的厚脸皮震惊了……他究竟知不知道修者间的结拜是何等重要的大事?那是要拜过天道法则的!
“难道公冶公子随便见到个人便会嚷嚷着结拜吗”?
“怎么可能”。
“那此事便务须再提”。季言泽转身便走。
公冶玉连忙追上,边追边撇了撇嘴,愤愤的想——你以为我愿意啊,谁让你姓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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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琚青与淮蝶随着那位名叫季汝惜的小厮行进着。
所见景物越来越多,淡淡的惊诧涌上心头。
素来便听闻青延季氏有人间仙境之名,今日置身其中细细看来才发觉传闻并未夸大,府内一亭一院一草一木皆是按照仙界规格所排布的。
甚至季府中有很多……比仙界更高位面的东西。
云琚青在那个地方呆了太久,对那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修真界里出现了仙界规制的建筑,这没什么好惊奇的。可云琚青却分明从这些建筑的卯榫转合中察觉到丝丝缕缕的仙气神气……虽然微弱缥缈,却极其纯厚,只是这些仙气本应随着季府下的阵法继续运行个千万年,近期却突然逸散了不少……云琚青按了按额角,只觉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被自己引出了。
日头高悬炽热难耐,身侧的少年走着走着就浑身是汗两腿发软。云琚青侧头看了他一眼,从空间中取出了个空皮袋往其内灌了些水,抬手一招水就被冻成了冰坨。
他运气将冰击碎,又从中细细的筛出了些碎冰包在一块布中,这才将临时制作的冰袋贴在了少年额头上。
淮蝶被冰的一个激灵,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接过冰袋抱住云琚青的一条胳膊就不撒手了。
一侧汝惜暗暗惊讶,这家的随侍真是好大的胆子。
难不成不仅是一个普通的随侍?
汝惜盯着淮蝶半透明面纱下隐约可见的姣好侧容,又瞟了一眼被面罩遮掩住面庞的云琚青,忍不住陷入沉思。
云琚青淡淡瞥了他一眼,季汝惜浑身一颤,怔在原地。炎炎夏日,他却被冷汗浸透,懊悔不已,不敢多言。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途中经过一个小花园,繁花盛开争妍斗艳美不胜收。淮蝶却无意欣赏这些美景,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冰袋往云琚青怀内一塞,“登登登”冲着花园内极速跑了过去。
汝惜连忙回过神出声制止:“还请留步!十小姐的花园向来是禁止外人进入的!”
他话还未说完,淮蝶已经冲进去了。
云琚青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抬步跟上。
季汝惜看制止不成,匆忙转身跑去找季言荣。
小小的金翅凤羽蝶被困在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结界内,一片翅翼似乎是断掉了,对折垂在身体一侧。它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飞起,又一头撞在结界上掉落,只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只有纤弱的触角不时□□一下昭示着它还活着。
淮蝶几步凑近了结界,想要打开却束手无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云琚青。
云琚青一动不动。
淮蝶将指尖小心探在结界上,等了半天,蝴蝶才小心翼翼伸出一只锤状触角,垂落在与他指间对应的位置。
两条幼小的生命就这样隔着结界相触了。
云琚青盯着那蝶翅上的凤羽图纹,想到平日里凤行阙弟子在外的行事模样,心底终于想到了个不崩“人设”的方法。
“你们在干什么!”汝惜携季言荣季言昔兄妹匆匆跑了进来。
二人一眼便看到了她结界中那只被玩儿的濒死的蝴蝶。
季言荣暗叫不好,这蝴蝶通体金色,仅翅翼上生有火红色图纹。
本来并不稀奇,奈何后来当时还是倾凤宗的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张凤凰图谱,对照后发现那火红图纹与古时一种凤凰图腾有八成相似,自那以后金翅凤羽蝶便也被纳入了凤行阙的守护羽翼下。
凤行阙的某些极端弟子啊……你不小心污了件纹着凤凰花纹的衣服都能被他们追着打出三万里。
他能捕捉到这只蝴蝶仅是巧合,本来只是想给季言昔找个玩具,没想到会被凤行阙的人看到。
倒死霉了。
云琚青观其神情,心里有了底。他本来想作出一副倨傲样子先向季家问罪,再撒泼将蝴蝶买下的,奈何嘴撅了半天也扯不出一个满意的弧度,只得冷下脸道:“这蝴蝶多少灵石?我买下了”。
季言昔想要拒绝,季言荣连忙捂住她的嘴告罪:“这蝴蝶是季家送与仙师的一点心意,怎敢要钱?不成敬意,还望仙师收下”。
能代表一派前来招生的长老,在门中的地位自然不用多提。于理他们应该想方设法多凑近些关系,于情……
季言荣也莫名生出了那股不知从和而起的亲近感。
云琚青点了点头,伸手解了蝴蝶身侧的结界,淮蝶连忙将蝴蝶捧在掌心。
他又从空间中拾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季言荣,季言荣推拒不过只得伸手去接。
二人指间接触的一刹,季言荣只觉眼前似乎模糊了一瞬,随之立马恢复清明。季言荣摇了摇头,自己怕是热晕了吧。
季言荣偷偷扫了一眼储物袋,不禁被里面的东西所震惊。他侧头望向云琚青,本来是七分的好感霎时增至了十分,面上的笑容真挚的恐怕下一刻就能与云琚青掏心掏肺了。
他对自己用一只蝴蝶换来的资源感到欣喜,却不知云琚青也为他脑中搜魂读到的记忆而满意。
“家父于迎仙居设宴,还请仙师移步”。
云琚青转身离开,淮蝶跟在他的身后,金翅凤羽蝶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淮蝶忍不住笑眯了眼。
云琚青与凤行阙众人在季家并未停留过久,用过了饭便起身告辞。
季弘归及季家长老自是毕恭毕敬起身相送。
送至门口告别时,季弘归借着广袖遮掩递过了个储物袋,云琚青接过用神识扫了一眼,东西还没有他刚刚用来换蝴蝶的一半多。但他却仍然接下了,心里盘算着拿它给季言泽买点糖吃。
本次凤行阙在季家招收的弟子不多,但季弘归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晴朗。
季家这一代弟子天赋大都极好,好的让他至今走路还有些发飘。不仅出了个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天灵根,还有十余个单灵根及几十个双灵根,且个个灵脉宽广与灵气相适性极高。
云琚青与淮蝶前脚刚踏出待客厅,后脚季弘归便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呲牙咧嘴形象全无,连呼数次“天道开眼,季氏复兴有望了!”
季张氏看见后笑骂了他一句,下一刻却忍不住转身擦了擦眼角。
待到季弘归自巨喜中回过神来,便见到季张氏哭的通红的双眼。只觉心中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一心只知复兴季家,不理家中俗物琐事,整个家族的重担都压在面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身上。她却默默接下一切,将族内一应事物搭理的妥妥当当,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
季弘归心头一软,忙将人拉过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哄了半天季张氏面上才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季弘归刚要松口气,季张氏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泪水再度汹涌而出,扯住季弘归衣角哀声求道:“夫君,之前是因为仙师将至实在是分不出人手,如今灵根已验,求夫君快派人去寻泽儿啊!”
季言昔本为季言荣将送她的蝴蝶要回转送云琚青一事愤愤不平,冲过来要找嫡母告状,路上遇上季延光便一同前来,没想到见到嫡母哭的如此凄惨,仔细一听为的还是那个她素来看不入眼的八哥,忍不住大声道:“管他干什么!他爱去哪去哪!”
季张氏闻言侧过头,忙擦了擦眼泪:“言昔来了啊”。
她看见季延光:“延光!言泽出走一个多月了,他那么小,又是不怎么样的三灵根,一个人在外面该如何生存啊……”。
季延光明白她的意思,忙回应道:“母亲放心,稍后我便前往准备,明日便出门寻找八弟,一定将他平安带回。”
“可是他毕竟是因为和你……又怎么会乖乖和你回来……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个做兄长的!怎么不让着些他呢。”季张氏佯装大怒,抬手就要打向季延光。
季延光便道:“八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耍脾气,过几天就好了,我怎么会和亲弟弟生气呢。说来也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气性上了头,也未曾想到他会如此任性……故而也未曾前往开解他……如今想来,我当时若是认个错便也不会发生此事了……八弟若是在外有个好歹,孩儿还有何脸面留在季家!”
季延光说到这里,语调带上了几分哽咽:“我明日、不,我下午就去!若是……若是寻不到八弟……我也不回来了!”
他本就大病初愈,身体又恰好“支撑不住”摇晃了两下,季张氏再多的责怪也说不出口了。
季延光这话说的极为坚定决绝,季言昔看在眼里,只觉得季言泽真是条白眼狼,母亲兄长对他如此好,他不仅不领情还在家族的重要时刻闹小孩子脾气,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季弘归此时也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了。
他之前未曾出声,便是想着季言泽虽年纪幼小但天赋资质还算不错,虽然灵根差了些吧,但好好培养下也不是不能使用,等他长大必成为季家一大助力。
但季张氏与季延光此话一出,他又觉得此子顽劣不堪不敬父母兄长,果然是野性难驯。凤行阙的仙师才刚走,其他宗门的人还未曾到来,季延光还未定下一个好的前程,这种关键时刻季弘归哪能让季延光这个家族希望离开?
他还以为季延光是因为季言泽的出走郁结于心以至如此憔悴甚至大病一场,哪知他是因为从问仙阶上被人推下惊到了。
可季言泽毕竟是季弘归亲子,流落在外他心里也难免担心……季家弟子是不少,但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有几人愿意放下自身前程去找一个不知在何处的小孩?仔细想想,季弘归不禁也在心里埋怨起不懂事的季言泽来。
他不知道季言泽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离家的。
每隔十年,各大宗门都会前往凡俗寻找优秀苗子,季家这种家族也是他们重点招生的对象,族内的人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赖在主宅就盼着被哪位宗门的仙师大能看入了眼收入门下,这时候让他们离开主家恐怕会被记恨一辈子。
季张氏极会做人,她一定会面上装出一副焦急痛苦的为难模样,另一面压下派人寻找的命令。她也不用压太久,底下的人一人拖延几日,大门派招生的日子就过去了,哪怕季言泽回来了想要拜入门派也要等到十年后了。差了十年的修炼时间,季言泽的修为定然无法比过季延光。
届时族内长辈不会怪她不肯出手,反而会怨季言泽不明事理,没看那最受宠爱无法无天的季言昔都懂事自觉收敛了许多吗?他这个做人兄长的反而竟拖人后腿。
季张氏如此便一举收获到季家大部分人好感,又能不经意间抹黑自己一大把,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季家人如何想他……季言泽已经并不在意了。
不说季弘归本身与他感情就不深,季言泽太了解季弘归了,这个人心里第一位的永远是复兴季家,就如同他们的名字蕴意一般。
季弘归常年闭关,季家实际上全部掌控在季张氏的手里,即便季弘归放不下他的天赋派人来寻他,季张氏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也不会让他如愿。
他若不知季延光的天赋还好,一旦知晓,又怎么可能忽视这个季家未来复兴的希望而来为他这个属性不明的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故而季言泽一边伪造出一副在季家备受欺辱的假象,诱骗小叔叔与他联合瞒天过海助他离开季家;另一边故意挑衅季延光,单方面与他大吵一架大打出手,演出一副幼稚儿童离家出走的戏码,刻意选在了这个季家全族都紧张不已的时间离开。
等季家腾出手来处理他的事?那时他早就离开季家的势力范围躲藏无踪了。
他并不担心小叔叔帮助他的事会给小叔叔带来麻烦。季家远没有他曾以为的那样在意他,季张氏便是查到了也没什么,她是最不希望季言泽回来的人,反而会帮着他遮掩几分。
小叔叔常年各地跑商,又仅是个普通凡人,与季家最大的关系便仅限于年节时的一份礼品了。
明面上修真者是禁止伤害凡人的。像季家这种与凡人同居一城的家族或门派,一举一动都有修者与王朝的眼睛盯着,行事其实极为拘束。更何况如今是各大宗门开山纳才的日子?一点就炸的可不止他们季家一家。
季氏虽已没落,但盯着他们抓错的人可不少呢。
为此,季弘归最可能选择的……便是在修真界发下公告悬赏寻找他的下落了。而季家又怎么可能为他付出太过高额的报酬?如此接下任务的人自然没多少人,种种因果积累在一起,季言泽便一点也不担心了。
与其操心这种事,还不如想想最后一关试心镜该如何通过。
试心镜试的是心魔,季言泽的心魔便是前世逃亡的那段时光了,他闲着没事干脆就一点点的回忆那些不堪入目的种种过往。
将一个个细节拆碎了反复感受,当这些事情成为习惯便也没什么好魔障的了。
就比如他日日夜夜做的那个被活埋的梦,梦见的次数太多了,便无所谓了。
季言泽盘膝坐好,灵力在体内自发循环,绕转一周天后突然想起识海内的银色长刀。
也不知他怎么回事,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季言泽探出一缕灵识,轻轻拂过长刀表面。
万里之外,云琚青正在法器上与凤行阙的弟子谈话,上一刻还好好的挺拔着身姿下一分只觉体内一麻浑身酥软。这□□是从骨子里传来的,若不是他一下子扶住了身边的淮蝶恐怕当场便要坐在地上。
“云长老?”衣着华丽火红耀眼的弟子奇怪的看向他。
云琚青暗自压下一口气,强忍着回道:“无事。”
他意识有些迷茫,也不知自己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知下一瞬便带着淮蝶瞬移到了千里之外一处无人荒地上,留下一众凤行阙弟子对着空荡荡的位子面面相觑。良久,才有弟子赞道:“云长老果真修为高深啊。”
他只调息片刻便已通晓究竟发生何事。
那柄流华银刀是由他的原身的一根骨头打磨而成的,本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后来又被他温养淬炼多年,那刀说是自己的分/身半/身也不为过,以前他也常将意识附在刀上打探消息。
后来为救季言泽,云琚青迫不得已令季言泽饮下了他自己的心头血,又因为一些其他的因素……这刀也就认了季言泽为半个主人了。
如今流华刀居于季言泽识海中,被人这般用灵识触碰自然有感觉。
却没想到这感觉竟会主动传递到他身上……
今日见到了太多季家人,云琚青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季家的血脉会对自己造成如此剧烈的影响,身体中的每一滴血液似乎都在搅动翻滚,此刻又被个姓季的用这种方式骚/扰……云琚青心头破天荒的涌上一股不满,随后集中精神,一股神念以流华为媒介传递过去。
季言泽正在仔细研究刀上花纹,突然被刀上一股透骨寒意击中,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冻的麻木,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
他试探性的戳戳冰月表面,云琚青浑身一颤,片刻后一股比刚才更要强大许多的神力再度径直打来。
季言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勾勾嘴角想要扯出一个代表着笑的弧度,奈何脸被冻的十分僵硬,最后脸上的笑容竟十分阴冷渗人。
不远处的公冶玉吓了一跳,摸摸胳膊上生出的鸡皮疙瘩,往后挪了老远的毯子。
季言泽毫不在意,他摸摸下巴,显然对这个新发现的通过试心镜的方法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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