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顾明宇的生日,在酒店房间里接到养父谢焱的电话时候,他正准备出门去三个街区外谈一个项目。三年前,他继承了祖父留给他的事业,因为唯一的独子早逝,所以顾家的事业最后由顾明宇继承。
二十年来,谢焱一直管理着谢氏,将来,谢氏也会有一半留给顾明宇。他毕竟是谢焱和良姜曾经共同抚养过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顾明宇身上有着良姜的血脉。谢焱爱顾良姜,良姜死后,他把心思放在了谢氏的运营上,把大部分的爱给了顾明宇。
谢焱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和良姜的父母关系很好,和顾明宇的关系也是。顾明宇喊他爸爸,但是他们都默认,除谢焱以外,顾明宇最应该喊爸爸的人,是那个给了他基因的男人,那个才华横溢却不幸英年早逝的小提琴家,他叫顾良姜。
顾明宇出生在一个富有又幸福的家庭。他的亲人教养他性格坚韧友善,平易近人。虽然不用为金钱忧愁,但是合家欢的日子,顾家的餐桌上永远会多一个人的位置,祖父母看着顾明宇的眼神偶尔会有怀念和忧伤,他们看着顾明宇,人之常情会想到他的父亲。
顾良姜的同性伴侣谢焱至今单身,虽然谢焱已经年过五十,但他儒雅、绅士,同时拥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只是自从顾良姜离开后,他的身边就少有陪伴的人。
顾明宇希望谢焱在有生之年,能够再找一个爱人。毕竟他的生身父亲去世实在太早,他们来不及相濡以沫,以后,漫长的岁月,如果可以,能有一个温暖的灵魂一起度过那就再好不过。
但是谢焱没有应。
因为他是顾明宇长辈,谢焱自己不想找,顾明宇能做的就很少。
电话里,谢焱说:“明宇,爸爸祝你生日快乐。”即使二十年过去,谢焱曾经被良姜夸奖过的声音依然很好听。只是如今多了一些成熟男人的醇厚,也包含了岁月赋予的气定神闲。对上顾明宇,谢焱一直都是这样富有耐心。
“谢谢爸爸。”顾明宇单手拿着电话,站在酒店的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
“给你的礼物我已经放在你的房间,爷爷奶奶给你准备的礼物,他们想要亲手给你。所以你回来以后,记得先去二老那里一趟。”
“好的爸爸,我知道了。”顾明宇回答他。
“嗯,那我挂了,很晚了,明天我还要早起。”谢焱为了跟他说生日快乐,特意等得这么晚。他们之间相差了十六个小时,以往这个时间,谢焱大概已经睡了。
“好的,爸爸晚安。”
“嗯,你出去小心。”谢焱嘱咐他。
“是。”
挂下父亲的电话,顾明宇拿着公文包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亮着灯,顾明宇听到了悠扬的音乐声,这一层楼都是酒店的房间,并没有宴会厅。但是顾明宇看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很亮,有很多穿着侍者服饰的人端着盘子在进出。
顾明宇听到了穿透墙壁的小提琴声,拉琴人的按弦的手很稳,每一个音都拉得十分流畅,顾明宇的父亲是小提琴家,从小到大家里的音响都会放顾良姜音乐会或者私下练习的CD,因此在所有的乐器里,顾明宇对小提琴的声音最熟悉。
因为小提琴曲响起的时候,代表着他永远逝去的一位亲人。
五星级的酒店走廊里铺着纹路典雅的地毯,顾明宇的皮鞋踩在上面,只发出了一点声音,出于心里的一瞬间的想法,顾明宇想进去派对里面看一看,在那里拉琴的人的样子。
进门的时候,刚好撞到一位出来的小姐。
“抱歉。”
“抱歉。”两个人同时向对方道歉,顾明宇扶住了女人歪向一侧的身体。
撞上顾明宇的是一个外国的年轻女人,白皮肤,画着淡妆,她的脸算是漂亮,只是身上穿着很久以前流行的晚礼服款式。
顾明宇心里好奇她款式的过时,但面上仍保持着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想起之前看到进出这里的侍者,身上穿的也有些从前的样式的感觉。
也许这里是在开复古派对,只是他还没有从酒店经理那里听闻。顾明宇住在这个酒店最好的房间里,按照经营的常理,这种事情没道理经理会不提前告知。
“谢谢。”女人看了他的衣服一眼,推开了他扶住他的手臂。
顾明宇侧身让她,做出请她先走的手势。
门口有侍者给他开门,顾明宇朝他点了点头,侍者接过他手上的公文包。
走入门内,环顾四周,这里的女士穿的衣服的款式都很过时,带给顾明宇有一种久违的年代感。这里布置也是一样。
如果它不是一个复古派对的话,顾明宇几乎以为自己只是走过了一条走廊,就置身于二十年前。
顾明宇的视线自然的投向视线所及最明显的小提琴演奏家。
小提琴家的眉眼自然地下垂着,身体笔直地在优雅拉奏着。
他拉的是的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顾明宇经常听的一首曲子。他拉得很好。甚至让顾明宇有一些熟悉,包括拉琴人的身形,都给予了顾明宇令人困惑的熟悉感。
顾明宇站在台下,安静地听他拉完最后一个音,拉琴人用了一个他熟悉的姿势给整首曲收了尾,随后,拉琴者的眼睛终于平视了前方。
顾明宇看到了他的脸,原本拿着酒杯的手一松,盛着香槟酒液的酒杯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琥珀色的香槟,伴随着酒杯摔碎的声音,在顾明宇的皮鞋前四散开来。
良姜回国后,谢焱第一次到他家听他拉琴,拉完琴,良姜转头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询问“如何?”
彼时谢焱来找良姜,心里饱受嫉妒和不安,那时他们还不是恋人。谢焱评价良姜拉的曲子说:“像是明亮的灯光下,一滴水落到了光滑的地上,有光、有声音,还有四散的水。”
谢焱的评价在此刻成为现实。没有一个人知道。
此时此刻,宴会的灯光明亮,投射在良姜脸上,让顾明宇将他看得分明,四散的香槟很快有走来的侍者处理。
顾明宇的眼睛一直锁定在良姜的身上。
这个长得像他父亲的男人,拉完琴之后,收起琴弓,握住琴颈的手自然地下垂,然后朝身后的乐队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清风明月,带着天然的贵气,这份静默的气质,让人猜测,一部分也许来自他的职业,一部分来自他本来的性格,也许还要包括他的出身,他从小到大所受的爱和关怀。
聆听的人群里在良姜移开琴弓后,发出赞美声和鼓掌声。
顾明宇听到有人提到了Christopher·Gu的名字。
那是他的父亲顾良姜的英文名。
Christopher·Gu。
但为什么二十年后的洛杉矶,一个顾明宇没有听说过的宴会里,这群人会提到一个二十年前就已经去逝的小提琴?难道他们也知道他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谢焱又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他也没有听说过吗?
“Christopher。”
良姜收好琴,姿态优雅的从台上走下来,侍者体贴地走来帮他收走了琴盒。
他的朋友和他打招呼,白人朋友继续着他鼓掌,夸奖他:“Christopher,你拉得真是太棒了。”
“谢谢。”良姜对他说。
顾明宇站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他毫无疑问想要认识他。
他走上去,朝这个像极了父亲的男人露出让人卸下心房的微笑,他对人对事的态度礼仪,应该是顾简和谢焱的集合体。
说不出这其中,谁影响得更多一点。能确定的一点是,顾明宇如今已经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
他是令顾简骄傲的孙子,也是令谢焱无负良姜的儿子。
顾明宇承载着家人给予的希望和期待长大,除了亲身的父亲和母亲,这个男人什么都有,但也从小背负责任。
上小学之前,顾明宇就知道了,他以后一定要做到的事情——长大之后管理顾氏。
从前顾简曾经花了二十多年,纵容良姜成为小提琴家,良姜死后,他又花了二十年,把顾明宇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顾简,他或许是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祖父,但他在给顾明宇爱的时候,带着令人遗憾的条件。他曾经把最无私的感情,给了良姜。希望他一辈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良姜三十岁就因为飞机失事去世,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人说落叶归根,顾良姜却永远沉没在深海里,也许曾经成为过某条鱼的食物。二十年过去,那条鱼一定也已经死了。
所以庆幸,还有顾明宇。
以后,连良姜的儿子,在顾简那里得到的爱也不如良姜的多。
因为顾简老了,他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可以去培养另一个孩子。他终归要走的。他欣慰的是,在他走前,他终归可以把公司留给他的孙子。
顾明宇知道这一切,他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因为他同样想念他,想念那个在清晨的房间里,拉琴叫醒他的男人,他的父亲。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