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苏理说,这里的世界与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她只能说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终究不能始终秉持自己行事的原则。与自己生来就习惯的世界相比,眼下这个世界缺少所谓的规则去维持运行。还在本部修学的时候,副校长的戒律压制了所有学生的言灵,不允许学生在尚未成熟之前肆意使用血统带来的力量。到了放假的时候,学生出了校门每天都要写日常报告,防止混血种行为干涉到社会的正常运行和发展。校规严禁对普通人使用言灵,否则会被风纪委员会处分。身负龙族血统并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而是生来就要去担负责任,血之哀注定了混血种不能与普通人一起生活,而是自始至终活在孤独之中,或者与其他混血种抱团取暖。
他们至少在表面上,是想要做到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就像是为了靠近一条鱼,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条鱼一样。
然而在这个缺少规则的世界里,拥有了力量也就意味着拥有了权柄,异能力者使用异能力去欺凌伤害无辜平民好像和用牙刷刷牙一般平常。她曾经不止一次看到黑手党与黑手党动用异能力在大街上斗殴,给街区周围的建筑带来极大的破坏,而居民对此只是习以为常地逃开而已。苏理不太明白这些市民是经历了什么,总觉得他们有些像当初饱受装备部荼毒的自己。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迫于情势已经不止一次地对普通人使用过言灵,如果施耐德教授知道那一长串自己擅自动用言灵的记录,八成又要罚自己写一大堆检讨,然后他再帮忙瞒过风纪委员会的曼施坦因教授。
施耐德一直很护短,苏理知道。
但是苏理不知道,再这样胡乱使用言灵的力量才能保全自身的话,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被导师罚写检讨的一天。
近藤的屋子没有开灯,阳台的门半虚半掩,百叶窗隔绝了来自街边的灯光,所有家具都被黑暗所笼罩,让人看不真切。苏理原本打算试试自己从锁匠师父那里学的开门技术,结果撬了半天毫无进展,始终没能听到那象征成功的“咔哒”一声。她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拔出自己的枪就要暴力拆锁。
结果这时候有风从走廊经过,门小幅度地晃了晃,苏理这才发现自己花了半天时间撬不开的原因是,这扇门根本就没有被锁起来。她用枪虚虚地顶开一条缝,随即迅速闪进去,确保自己没有留下指纹。
这么谨慎的原因无他,传说中日本第一杀手的家,不仅没有锁门,甚至没有开灯。
苏理原本以为是因为主人在家的缘故,不关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她做好了和近藤正面硬杠的准备。如果对方足够讲道理,她也不是不能坐下来和近藤好好谈个人生劝他放弃在自己的国土上谋杀别国来使的委托。结果室内一点灯光一点人声都没有,推翻了她先前关于屋主人的猜想。而近藤作为传说中久负盛名的杀手,似乎也不该犯出门忘了上锁这种低级错误。
或者说,开门的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入侵者,因此不敢开灯。苏理小心地屏住呼吸,侧身贴着冰冷的墙壁,侧耳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散了百叶窗,让光线透过缝隙溜进这间屋子,短暂地照亮了房间里的家具。随即风又转身离开,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那半开的阳台门还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
也许入侵者已经离开了。苏理这么想。她的手指缓慢地蜷缩在掌心又张开,那是苏理陷入思考的习惯动作。要有多粗心的入侵者才会离开时忘记把门关上?入室盗窃的小偷?还是与近藤有业务竞争的其他杀手?后者不会粗心到这种程度,前者似乎运气也太差了些。她一边沉思一边发动了言灵从暗处走了出来,确保自己不会被人偷袭。
近藤的屋子很是阔朗,几乎不曾用墙壁隔断,从门口望去整间屋子的情况一览无余,因而外来人想要藏身也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
柯南道尔写道,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无论剩下的结论你多么不能接受,那也是真相。苏理的目光落在那半开的阳台门上。
埋伏在那里等着下手吗?
隔着一层墙壁传来微弱的电话铃声,苏理瞳孔微微一缩。
那铃声极轻,若不是因为她血统觉醒五感提高,怕也是不能听到。这栋大楼多是富人居住,负责人进行房地产开发的时候注意到了隔音问题,建筑材料隔音效果非常好好。那铃声响了不多时便停下了。苏理再侧耳听去,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时候就该羡慕诺诺姐未婚夫恺撒的言灵“镰鼬”了,窃听监视是一把好手。苏理的目光落在半开半闭的阳台门上,随即她迅速地从缝隙中闪了进去,没有惊动一丝夜晚的风。
然后她看到阳台的角落里,那一盆绿油油的盆栽后,墙壁有倾斜的趋势,窄窄的一条缝只能有光透进去,显而易见那面墙壁之后有密室。
“……您能说得更明白些嘛?”缝隙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对话,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是个强壮而有力量的男人,和苏理原本的设想不太一样。当苏理熬夜看完近藤所有作案报道和卷宗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一个冷静且斯文的人,虽然思维缜密无恶不作,但是看起来普普通通,在人群中不吸人眼球的那种。
但是眼下听着从密室门口缝隙间漏出来的三言两语,苏理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肌肉男,没准身上还有纹身。
“……我明白了。”隔间里的男人结束了通话。苏理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挂上固定电话的声音,因为反应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她担心对方出来的时候会一眼看到自己,但是室内明显也没有躲避的地方,退后的脚步不由得乱了章法,左脚踩右脚差点摔一跤,自己也撞在了那盆盆栽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咚。”
“近藤肯定发现我了。”苏理不由得有些懊丧,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躲呢?如果他真的如梶井所言,只是个出色的杀手,没有什么难缠的异能力,那肯定是打不过我的。”
“然后我就可以顺利把他做掉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思路非常可行。
然而对方并没有如苏理所想的那样,立即出来查看有什么人入侵了自己的家。他甚至连出声询问外面是谁都没有。暗室内无声无息,像是刚才的通话只是苏理的错觉。
大概过了很长一会儿,久到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也会变得急躁,有个皮肤黝黑的健壮男人推开了暗室的墙壁,从其中探头探脑地走出来。借着路边的街灯,可以看到他左手上确实纹了一条龙。大概是因为发现外面其实没有人,他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哟。”有个轻快的声音从他侧手边传过来。
男人身体僵硬了一瞬,慢慢地把脖子转了过去。只见一个穿了一身黑的女孩就倚在自己手边不远处,路灯灯光所不能照亮的地方,含笑看着自己。虽然身量修长在成年人中都要算是少见,但是面容尚还带着几分天真稚气,像是个涉世未深的中学生。明明天气已经开始升温,她可还是裹着厚厚的外套,像是不怕热一样。
刚才她几乎是就贴在男人的身边,温热的吐息几乎要吹化男人的脸,可是在出声之前毫无存在感,男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那里有人,还是在他听到外面有动静提起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警惕之后。
他几乎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就顺着额角流下来了。
“您就是近藤先生吗?”女孩声音轻轻软软,带着些尊敬的意思,可以听得出她是个家教非常好的孩子,“我找了你好久呀。”
Lupin酒吧的老酒保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黑手党那个经常背着只装一个毛绒兔子的网球包跑来跑去的孩子了,偶尔听到黑手党成员谈起她,他们也只是感慨这个孩子要么不出手,乖乖巧巧优等生的样子,一出手必然要把对手整死,带着一种天真而不自知的狠劲,有着一种孩子的残忍,和刚进黑手党那会儿相比可是变得多了,连港黑内部成员都被她搞进了医院,首领也没有追究云云。
虽然听起来很有些令人惊异,但是老酒保这些年来见过的风风雨雨可是多了去了,并不会因此就会对这个孩子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论到女孩本身,老酒保一直觉得那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女孩子,相处时的举手投足不会骗人。论到任务中能做到有多极端,太宰治的成就可是无人能及,现在的藤川理怕是拍马也跟不上。
“今天也是要蒸馏酒吗?”他放下手里擦拭的杯子。
还没到夜晚,酒吧里没有什么客人,因而女孩的到来就显得更为稀奇了。她背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网球包,一步步走下楼梯,和老酒保初见她那一天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要苏打水就可以了,酒精会打扰我的大脑思考。”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顺手把自己背着的网球包放到一边。
“这样啊。”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地开始准备。
“话说起来,织田作君和太宰君这几天都没有来吗?”女孩左顾右盼,“没有人说话真的有点无聊。”
老酒保始终保持着微笑,并不回答她的话。
“不过没有人也好。”女孩无趣地咕哝了几句,“太宰君总是喜欢问东问西推理别人的私事。”
对别人私事太过拥有探索欲,可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是有些事情不分享给亲近的人听一听,又难免会觉得遗憾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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