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荷利加国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国家。而苏理一向不太关注时事新闻,虽然她确实过目不忘,但她实在懒得腾出脑筋记这个。更多的时候她的记忆力完全体现在无意识中,只有要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然后试着理解自己当时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古德里安教授曾经惋惜过,说苏理是个天生读文科的好料子,跑去念什么炼金化学。然而苏理并不觉得。她一向觉得那顶多是个强行图像记忆的小聪明,论见识论阅历论理解能力论思想成熟度,她可都是远远比不上同级生。
现在也是这样,虽然之前巴贝尔首相宣布访日日程推迟,但是苏理对具体原因完全漠不关心。直到港黑首领森鸥外重新下达新的紧急任务给她,任务目标指定是日本第一杀手近藤,苏理才想起回头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恐怖袭击?”她趴在中原中也的后座上问。那一天的阳光很好,从车窗外灌进的风把苏理的头发吹得飞了起来。
中原中也用一个震慑的眼神威胁示意她回去坐好:“是因为在尼荷利加国使者来访之前发生的爆炸事件,据说是尼荷利加国政府管理出了问题才发生的意外,民众请愿要求首相一众人给出一个交代。”
“那跟日本有什么关系?”苏理说,“还扯上日本境内传说中的杀手近藤?”
她弹了弹手中的任务说明书。
“因为那次爆炸事件中民众死伤惨重,包括他们国家的上流人士,横跨黑白两道。”中原中也解释道,“组织内有人分析很有可能尼荷利加国的人会到日本来买凶杀人,趁巴贝尔首相远离国内保护的时候痛下杀手。”
“但是巴贝尔不能死在日本,不然就会成为外交问题。”苏理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但是这也只是你们的猜想吧,怎么就确定到近藤身上了?”
“不只是猜想而已,”中原中也沉声道,“港黑今天早上已经收集到相当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确实有人试图从海外向日本伸出手,发动针对尼荷利加国来使的恐怖袭击。”
“是指今天早上在码头外国货船上缴获的炸·弹吗?”苏理沉吟了一会儿,顺手把手头那一本任务书重新翻开到某一页,然后握着它往车前座塞,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任务书拍在中原中也脸上。
中原中也黑着脸腾出一只手,把苏理的脑袋重新按回去:“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兴奋?刚才不是还说自己犯困想睡觉的吗?”
“我是搞不清你们港口黑手党的脑回路,居然还会愿意耗费时间精力来维护社会治安?”苏理恹恹地靠回后座上,“有点颠覆我对你们的认知。”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中原中也皱着眉头纠正说,“而且什么叫‘居然还会’?”
不是第一次了,中原中也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对方对港黑的排斥,或者说她根本懒得掩饰这种排斥。藤川明显并不把自己当成港黑的一员,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为港黑效忠,不如说是各取所需以物易物。
“就是字面意思的‘居然还会’,”苏理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横滨作为巴贝尔首相的必经之地,有人妄想在你们眼皮底下搞什么恐怖袭击,虽然是针对外来人员,但是也触犯到了港黑地盘的安全和利益。”
“这才是首领决定出手的真正原因?”
“说了是‘我们’,”中原中也再次强调了一遍,“原来你的脑子也是可以转得快一点的。”
“我就当这是夸奖了。”苏理并不介意他话里的嘲讽之意。
“近藤作为日本传说中的杀手,在国际上算是声名远播,唯一缺点大概是他要价非常高。”中原中也继续说下去,“但是到了一定的阶层,他们并不担心钱的问题,他们只害怕有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但他们担心的这件事,几乎没有发生过。”
他把车停在港黑宿舍楼下,示意苏理下车。
“所以你的意思是,巴贝尔的宿敌为了确保他的死亡,极有可能会花重金聘请近藤接了这一单?”苏理没有动弹,“我的任务,让‘几乎没有发生过’的状况出现?”
“有问题吗?”中原中也从后视镜里看着苏理。
“但是近藤能如此声名远扬,想来必定业绩信誉都很好,让他放弃这次任务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终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需要我做掉他吗?”
苏理手横在自己脖子前,做出“咔嚓”的动作。
“你能做到吗?”中原中也“嗤”地一笑。
“我会竭尽全力把任务完成。”苏理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如果这个任务能圆满完成,我要申请护照回一趟中国。”她一字一字,话说得分明。
突然被点燃的黄金瞳在后视镜里映出热烈燃烧的金色,像是什么潜伏的猛兽,几乎要灼痛中原中也的眼睛。
“中也君觉得,藤川小姐在港黑过得怎么样?”
“至少看起来还不错。”中原中也谨慎地措辞。
“那中也觉得,她有把自己当成港黑的一员吗?”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藤川她自始至终,应该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果然如此。”森鸥外显然并不意外,“那么中也以为,如果我现在放她返回中国,她还会愿意回到横滨吗?”
“中国可是个法治国家,在那里强行带走一个人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如果要强行留下她的话,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继续乖乖留在港黑了。”中原中也说。
“这也正是让我头疼的地方,”森鸥外露出无奈的微笑,“我暂时还不想让藤川就这么离开日本。”
“所以说当初为什么要吸收她进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的能力都不是无可替代的吧。”
“你错了,中也。”森鸥外将下巴搁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她的异能力实用性其实很强,只不过现在没有完全发挥出它应有的效果。”
“我有一种预感。她能帮我牵制住一个人。”
中原中也控制住了自己的困惑,不让这种表情浮在他脸上。
“很好奇吗中也?”森鸥外眼睛弯了弯,“不过我倒是真心地希望,这颗棋子不要有起上作用的那一天才好。”
“让她在梶井那里碰个软钉子好了,这次任务不能圆满完成也没有关系,有一些瑕疵并不能导致结果的崩坏。”
“那她要是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呢?”
“那就让中也君陪她去一趟中国好了,中也你应该能看好藤川,不让她惹出什么乱子来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是,我会做到的。”中原中也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放在胸前行礼。
“藤川虽然性子犟,但是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森鸥外重新把手合拢在一起,“当初她加入港黑,欠了我一个‘承诺’。我很好奇,她这次能遵守到什么程度。”
苏理到达梶井基次郎告知的近藤住址时已是上午。事实上,梶井在被送到港黑医院救治了整整一晚后才能勉强开口说话,医生说爆炸时产生的高温灼伤了他的气管,变成这样也是毫不意外的事。
然后苏理对自己一时“手滑”导致加大了港黑医院的工作量表示非常抱歉。
“你还是不肯说出全部吗?”苏理坐在梶井的病床旁边,慢慢地在削一只苹果。
“这已经是全部了。”梶井基次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因为气管受损,他的声音非常嘶哑,给人一种他会随时嗝屁的错觉。
“是吗?”苏理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然后她把一整长条苹果皮扒拉开,露出洁白的果肉。
“日本的水果真是贵得可以。”她用中文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自己咬了一大口苹果。
梶井闭上眼睛,告诫自己不听不看不知道,否则没等他养好自己身体,多早晚都得被眼前这只没大没小没有前后辈观念的菜鸟气死。
“希望你没有骗我。”苏理说,“我没有耐心再去写一份申请书去仓库拿东西了。”
长长的台阶通往二楼橙黄色灯光的大厅,苏理仰起头看向面前的大楼,大厅之上几乎每扇窗口都亮着灯,温暖地照着他们守候着的家庭。
但是这个世界,不管去往哪里,终究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留。
她无声地笑,顺着台阶走了上去。冰冷的金属门挡去了她的去路,苏理往右手边的键盘瞥了一眼。
是要输入防盗锁密码吗?
那个杀千刀的梶井基次郎,果然还是没有把全部的话都说完。
她其实大概能猜到背后把梶井基次郎嘴缝起来的人是谁,但是眼下不是和森鸥外撕个你死我活的时机,况且她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眼下苏理只能说一句,如果有人一定要阻止自己要做的事,她宁可豁出去让对方付出一定的代价。
比如梶井基次郎。
但那也只是代价而已,并不能让自己成功完成最开始的目标。
其他不说,这个苏理还真是冤枉了梶井,他也只是跟近藤来过这里一次,总不能盯着别人输入的密码看。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鬼知道大楼的防盗锁密码换了没。
她耐心地守在楼下大厅等着,过了没多久果然有住户进入了大楼回来了,似乎是刚刚晨跑结束,满头满脑都是汗,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苏理,苏理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假装在仔细研究大厅里摆放的一盆绿植,余光却在留意着对方的身影。
连续五声“滴”之后,金属门轻微地响了一声,然后被缓慢拉开,在晨跑的人进去之后立即严丝合缝地合上,像是在提防那些试图浑水摸鱼的人。
她嘴角微微扬起了些,然后走到键盘锁面前。
回忆像是被卡住的老式放映机,将所有刚才苏理所见,全部在她的脑海里重现。晨跑归来的住户刚刚输入密码的手势被硬生生拖慢了速度,在苏理的脑海里反复倒回,确保她找出每一个手势对应的数字。
然后她伸出手指,准确地敲出了开锁密码。
“叮”,金属门被拉开,通往大楼内部的入口近在眼前。存在于日本都市传说中的第一杀手近藤,就住在这里。
苏理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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