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萱一番歪道理说得众人脑筋十八转,最后总算理清,她这是说现在朝堂官员都是拿钱来买的啊!
虽然大家心里都默认这个规矩,也知道就算考试名次出来,除非是皇帝钦点的位置,其他人最后会被分派到哪里去,都是按钱多钱少来决定。但是她这样明着说出来,连这金谷宴都变了味,仿佛他们都是为了铜臭的位置而聚集的。
那还有什么立场嘲笑冯宗胜?
陶梦兴冷了脸:“苏公子不可胡言!”
苏若萱却道:“我没胡言呀,我从徽州来,我们那边都是明码标价,知府五千两,同知三千两,往下以此递减,往上翻倍递增。难道京城不是依照这个规矩?”
她太过直接,其他人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也有点违心。
凤星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了。
这些标榜自己是未来国家栋梁的才子们,面对苏若萱的质疑,居然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因为他们知道,一定否认了,就是否认了邓太师的做法。
这些文人,在一些不相关的礼教世俗上,倒是斤斤计较,好像偏差一步江山社稷都会立刻崩坏,但真正遇到触及国家底线的事情,反而缄默不语,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这些人含着金勺出生,要权势要金钱,哪样都不差,他们为何还要如此?”
君穆凌知她性情,他言简意赅:“侵欲无厌,规求无度。”
凤星歌在旁边看他,问出了多年来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你呢,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又是为了什么,站在了这里,守在我的身边。
君穆凌看着她的长发在春风中微动,灵动鲜活,他的目光像是点点融了春光,柔和而温暖。
“你一生的顺遂无忧。”
凤星歌觉得他视线有点微烫,她移开了视线。
君穆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骄傲、狡黠、羞涩……每一种模样,都印在他心底。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女子,任何的动作都可以勾起他的心弦微颤。
愿他这辈子不再重蹈覆辙,能真正守护好她。
楼下冯宗胜默默地拉了拉苏若萱的袖子,将她拉到了角落,低语:“小心祸从口出。”
苏若萱拨开他的手,唇角勾起:“反正我也没打算为官。况且这买卖难道是什么不妥的吗?”
虽然这肯定是恶劣行为,但此时此地,没有人敢说买卖官职不妥。
苏若萱笑而不语了。
她本来以为需要参加春闱,才能卖个官位换钱,现在有金谷宴这种黄金做彩头的聚会,她还去做那什么官?反正她的身份,也不方便。
就在众人默然的时候,苏若萱听到了来自二楼的声音。
少女的声线如泉水般流淌,沁人心扉:“这位公子,我就喜欢你这样毫不矫揉造作的作派,既然你用白银千两换了官位,我拿黄金千两与你交换,如何?”
苏若萱一眼就望见了倚靠在窗边的凤星歌。
虽然凤星歌年幼,又穿着京城最常见普通的衣裙,还拿了面纱遮脸。但苏若萱的第一观感是,这少女气势逼人,却又气度高雅,举手投足有种自然的贵态,怕不是寻常人家。
苏若萱的笑意深了,故意吹了个口哨:“行啊,小姑娘,我是上来跟你谈,还是你下来?”
周围人的脸上露出了嫌弃鄙视的目光,这人市井气太重,上不得台面,简直拉低了这一屋子的人的档次。
君穆凌面露不悦,凤星歌却说:“我想跟她单独聊聊。”
君穆凌:“他是什么身份,还没那个资格。”
凤星歌却不理他,对下方挥了挥手:“你上来呀。”
她真的任性起来的时候,君穆凌还能怎么办?
让着呗,难道还真与她计较不成。
苏若萱得了邀请,向来都不客气,直接往二楼去。
陶梦兴眼神一动,就有仆从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若萱不高兴了:“干嘛?”
陶梦兴:“你就这么走了?”
苏若萱奇怪地说:“不然还要怎样?”
陶梦兴咬牙,愤而甩袖:“这是金谷宴!”
苏若萱:“我知道啊,我就是为了那黄金彩头来的,现在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举荐信,我为何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满脸“这里除了钱,还有何能让我留恋的东西”的态度,就像给在场众人扇了无数记耳光。还扇得无比自然,让人反驳不能。
陶梦兴是真的气炸了。
要知道金谷宴自从五公之家主持以来,每一代主持的人,都先在同期进士中博了个好名声,后来在朝堂上也是一帆风顺,朋党众多。
偏偏今年轮到陶梦兴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刺头,让他下不了台。
陶梦兴冷哼:“不管你是何人带来的,既然来了,不留点东西就想走?哪有这个道理!”
苏若萱摸了摸下巴,看冯宗胜:“冯兄,是这样吗?”
冯宗胜回想了一下:“的确,参加金谷宴的人,不管是墨宝还是棋局,每个人都留下了东西,我刚才的诗作也算。”
他如今有点懊恼,知道苏若萱不是个低调的性子,他干嘛就头脑发热,受了苏若萱的蛊惑,非要带着人来这金谷宴。
要是家中父兄、祖父知道他又在外面得罪人了,回去还不得一顿猛抽啊!
他们冯家跟京城各大世家都交好,可没跟谁红过脸。
冯宗胜的为难,看在了苏若萱的眼底。
想想这毕竟是债主还是别得罪了,她又对站在旁边的侍者伸手:“拿笔墨来。”
说完,她歪着脑袋,凑到陶梦兴面前,笑吟吟地看他:“我也不想扫了冯兄的面子。那就说好了,我留了东西,就可以走,对吧?”
陶梦兴打算不管如何,都要把苏若萱展示的东西批评讥讽一顿。他抬着下巴,傲慢地哼了声:“这金谷宴又不是刑部大牢,你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那你还用家丁拦着出口,一副不听话就不放人的姿态?虚伪!
苏若萱暗暗骂了陶梦兴祖宗十八代,然后接过了侍者端来的笔,伸手在墨盘里狠狠地蘸了一下,墨汁欲滴。
“我留下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一道题。”
苏若萱抬起手腕,微微移动,在宣纸上落下一个醒目的“一”。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一横,是所有学子启蒙书法时,都会学的初始笔划。
她的书法造诣十分好,手起笔落,毫不拖泥带水,收笔后没有多余的墨汁留在纸面。
“我的题目很简单,你们同样只用一笔,比我写的数字大,就算赢了。”
冯宗胜噗嗤一声,差点没憋住。
一至九,十百千万,比一的大的,哪个字只有一笔?根本不可能嘛!
陶梦兴也这样说,不过话出口就受到了苏若萱的鄙视:“自己蠢也不能说别人都蠢呀。”
“那你倒是写出来啊!”陶梦兴第一次有放弃名声,仗势欺人狠狠揍人的冲动。
苏若萱指了指金谷宴上,放在博古架的那些彩头,哈哈地笑:“我写的话,就是说你们都不如我,准备把彩头让给我了?”
说完,她当真挽着袖子准备去写。
陶梦兴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板着脸:“其他人还没尝试!”
苏若萱站在他身边,心中默默鄙视,不仅虚伪还出尔反尔,真没风度!
她扯了扯冯宗胜的袖子:“你能答吗?答不出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
冯宗胜倒是个认真的性子,盯着宣纸,对苏若萱摆了摆手:“我还没想出来。”
跟他熟悉的苏若萱也不奇怪,她跟着前来迎接她的青衣仆人,对冯宗胜挥了挥手:“冯兄,待会过来请你喝茶啊。”
冯宗盛抽了抽嘴角。
以他对她的了解,大概又是拿着别人的钱,来请客,他半点都不想去期待。
仆人引着苏若萱到了房间外。
她抬手还未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第一眼能看见的是个仿佛丢失了面部表情的男人,男无悲无喜,目光平淡地扫了她一眼,抬手就往苏若萱肩头抓去。
“你要干嘛!”苏若萱后退一步抱紧了胸口。
萧辰冷漠:“搜身。”
苏若萱怒瞪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里面少女的声音说:“苏公子,我答对了吗?”
凤星歌双手拎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面同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个“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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