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人不屑一顾,但冯宗胜却是很高兴,回礼说:“多谢。在下一定尽力而为,拔得头筹,不负阁下美意。”
他生为公候之子,却半点都没有觉得铜臭不美的想法。
因为成国公府虽然顶着世袭的贵族爵位,家中却是一群实打实的商人,极少进入朝堂。
凤朝开国的一王五公九侯,世袭至今,延续下来的的,只有镇北王、魏国公、成国公,平南候,定武候,淮安候,永昌候。
其中开国高祖的义子中,除了君行云以外,唯一活着承袭了爵位至今的就是成国公冯文。
与子孙受制于皇家的君行云相比,冯文之所以在开国初年的大清洗活下来,就是因为他是个头脑很简单的人。他是高祖的第五个义子,取名“文”,却孔武有力,打仗时常常冲锋在前,直来直去,只听高祖的命令。
后来四个义子起兵造反,冯文也没有念及当初的兄弟情,直接斩掉了两人的脑袋。
高祖评价他“忠诚朴实,诸人不及”。
冯文后来被封成国公,临终前留下祖训,“子孙后代只承爵,无需考取功名”,简单来说就是安心享受荣华富贵,那些费心思的不要去想。并且他还热衷于打破世家规矩,给子孙娶平民商贾之妻。
因此,若不是冯宗胜有嫡长的兄长,考试纯属兴趣,怕是他连参加会试的机会都会被家中杜绝。
当然,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但是才学不凡的冯宗胜,稍微展露一下,就惹了人眼红。
魏国公府的人,一向都看不上跟他们家地位相等,却铜臭满屋的成国公府。
在冯宗胜获得满堂喝彩的时候,陶羽莹的三哥,陶梦兴就直接出言讥讽了。
他看似在夸奖冯宗胜,其实明褒暗贬,席间谁人不知,成国公府哪里跟风雅挂的上钩,简直可以说是市井气息浓厚的一家人。
去年先皇还在的时候,世子的老婆还提着大棒追到皇宫里去打夫婿,冯世子跟他先祖一样,是脑子缺根筋的,从来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直接在先皇面前跟夫人吵架,吵得病重的先皇差点没被气得宾天。
本来想要打压一下冯宗胜,没想到楼上的土包子这么捧他。
陶梦兴拉开了面色尴尬的小妹,对着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赶着上去干嘛?”
冯宗胜再愚钝,也能听出话中的嘲讽了。
他微微皱眉:“陶兄这是何意?”
陶梦兴笑说:“成国公府一宴万金,少不了御供皇商的圈子,圈子里的人捧场,也是自然。”
冯宗胜微微涨红了脸,还未答话,他身后一个矮瘦的身影站了起来。
穿着平民布衣的少年,眉清目秀,眉梢上挑,书卷气中又夹着一股子痞气,他拍案站起,笑吟吟地看陶梦兴:“你直说羡慕别人家有钱就好了嘛!”
陶梦兴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哪里容别人怼他。他冷冷地打量着少年,不客气地说:“你是何人,我怎么不记得有请布衣上船?”
少年笑着拍了拍冯宗胜的肩头:“一贴同行三人,你不请我没关系,你请了冯公子就行!”
冯宗胜点头,对陶梦兴介绍:“陶世兄,这是我在外游历时结交的友人,苏若轩。”
二层窗边。
凤星歌的眸中闪过一道精芒,终于来了精神,目光落在了那个单薄而痞气的少年身上。
对于苏若萱,凤星歌最大的印象就是她的爱财和她的文章。
在当年春闱一片浮华无用的文章里,被废弃的苏若萱的文章,抨击了那些在贫苦百姓面前颐指气使的官吏,怜悯了那些在寒风中饥肠辘辘、瑟瑟发抖的边关流民,她用一种尖锐的语调,陈诉着这个已经走向腐朽的朝代,若是不改革,必将从根烂掉的事实。
现在看来,这女孩不仅文章尖锐,这人也是个有意思的。
选她来做女状元的话,一定非常吸睛。
等春闱后先丢翰林院一段时间,再把她丢到都察院,之前君穆凌不是才斩了两个吗?正好有空缺。真要提拔她到了朝堂,估计那群老古板会被气死几个。
想想就很愉快的凤星歌,专注地看着下面的动静。
君穆凌又给她取出零嘴甜点,装在小银碟里,放到她面前。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若萱,他一团微酸堵在胸口。
她从小就喜欢这种瘦弱温润气场的少年!
“他好看吗?”君穆凌自己捧了杯茶在手里,淡淡开口。
凤星歌头也没回,咬了口梅花糕:“好看啊,俊俏可爱,多有意思!”
摄政王沉默,不过,他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
下方陶梦兴也同样黑了脸。
他不是延平郡王那种没脑子的纨绔。他其实还算肚子里有点墨水,不过更多的是魏国公府常见的阴刀子。对于冒犯自己的人,他不会着急嚣张打压,只会从根本上,碾压对方的骄傲。
但高高在上的国公嫡孙做久了,很难容忍有人挑明了跟他作对。
“既然苏公子受冯家世弟的赏识,特意带来金谷宴见识,想必定是才华横溢、出类拔萃之辈,不知道苏公子拿了何人的举荐信?”陶梦兴极力摆出了一副大度的姿态,只有尾音稍微有点咬牙切齿。
苏若萱灿然一笑:“内阁大学生文贞。”
文人多是矜持而含蓄的,很少有人笑得这样白花花的,晃得周围的人眼花。
文贞手里的推荐名额只有五个,能拿到其中一个,恐怕是真的有才。
陶梦兴的目光这下不止带着轻视,还带着同期考试的敌意了。
“原来是文先生的举荐。我在京中多年,倒是没有听过文先生有过苏姓的门生。”陶梦兴心里哼了声,面上还是温文尔雅。
苏若萱说:“你就是想说这举荐信不是文大人给我的,是我从别处弄来的对吧?”
陶梦兴有这个意思,但是被她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有点尴尬,这样不是连辅政大臣都质疑了吗?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不料苏若萱点头:“对呀,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
众人哄笑了起来。
冯宗胜无奈地笑:“苏老弟……”
陶梦兴这时候的冷笑就堆满了脸了,他质问道:“苏公子到底把科举之事当成何等儿戏?竟然拿那些铜臭之物来获取名额。”
他说着,白了冯宗胜一眼,果然物以类聚。
苏若萱笑了笑,说:“话不能这么说,十天前我进京的时候,准备拜访一下冯兄,却在他家附近,碰见了一群人殴打小孩子,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看冯宗胜。
冯宗胜提醒:“杨时。”
“对,杨时。”苏若萱又说,“那杨时今年刚满十三,就得了内阁大学生文贞的推荐,他寄住家中的宗亲孩子们,似乎对他很不满,差点把他手给打断不能参加春闱,我就路见不平一声吼,帮了他一把,他感谢我,就把这举荐信让给我了。”
冯宗胜默默地点头,的确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躲在他身后。他也是仗着家里有习武习惯,才能一挑五,把朱家的熊孩子们给揍跑了。他这个小兄弟从认识起,就特别能惹事。
在场的贵族子弟都知道,杨时乃是摄政王挑中,送到宫里给皇帝做侍读的。
只是宗亲这种孩子间的斗殴,就算是大理寺卿都不方便管,毕竟是家事。苏若萱这种身份最好,既救了杨时,也不会让人说杨时仗势欺人。
读书人始终讲究忠孝仁义,义字就占了一头。
仗义相助杨侍读,苏若萱的形象,一下子就从铜臭气味,变为了形象高大的书生。
随着旁人的思绪变化,才呵斥过苏若萱的陶梦兴,也觉得脸上也无光,他不免在心中埋怨。
你救人才换了举荐信就说,干嘛非要说花了银子!
这话他到底没憋住,直接问了出来。
苏若萱瞪眼:“他给了我信,我又给了他银子呀!”
陶梦兴:“杨侍读感谢你,给你举荐信,你反给他银子作甚?”
苏若萱:“那我来问你,春闱是为了什么?”
陶梦兴:“展示所学,以后能进入朝堂,为当今圣上分忧。”
苏若萱:“那不就得了,考上了会做官,官位就是钱,杨时把做官的机会让给我,我不能白要人家的钱嘛,我本来就穷,只能先给他一千两垫着,往后有了钱再还给人家。”
冯宗胜白了她一眼,你先把这一千两还我好吗?钱还是我给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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