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火炉上锅也是宋瑜特意在闫家庄买的大砂锅，用它炖肉出来的口感更厚实饱满些，但更大的好处便是聚味儿，一旦用垫着的厚布揭开那滚烫的盖子，一股子浑郁的味儿直接飘了出来。

    闫家庄多是四通八达的官道，少遮挡物。各种大料结合起来炖烂的卤肉从早晨的微风中很快就逸散到了路人的鼻子里——这味道是种纯粹的勾引，炖了一夜入了味的肉散发出的魅力比绝色美人还勾魂摄魄，而此刻宋瑜一手捏着叠了几层的灶布，一手拿着大勺搅拌卤汁。

    香气越发散了出去——不用出声揽客，对于食物来说味道就是最好的揽客方式。

    “姑娘，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卖？”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抱着孩子的妇人。后头陆陆续续也有几个人闻了味儿过来，都在观望。

    “这叫肉夹馍”，宋瑜道，“一个三文钱。”

    “豁！”那妇人拍了拍闻着香味躁动不止的孩子，“去客栈里头吃碗肉面才三文钱，从来也没见过你，你这街面上来的东西也敢要价三文？你到让我瞧瞧，你里头什么东西要三文？”

    “这位客官，晋北西街夜市一碗馄饨便三文钱，馄饨里才多少肉？”宋瑜说着，揭开了另一个炉子，又拿出她在家中烤的半好的烧饼。宋瑜学厨小有所成时，以为能做出精致的高档美味的饭菜就是厨道高手，后来在一档美食节目被个摆夜摊儿的干趴下去才知道不止是味与形，越简单的食物往往内里的工序越复杂。

    只譬如这烧饼，火候就是重中之中，多一分少一分出来的口感与层次都不同，而现在如鱼得水的宋瑜当年在火炉跟前也演练过了千万次。油炸或是烤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是特别香，烧饼烤过之后宋瑜捏在手里，筷子划过一个小口后她手一捏便自动涨破成为半个圆整的口，那股子喷热的焦香儿又成了卤肉之外另一道风景。

    紧接着她捞了一块炖烂的卤肉，切碎之后用刀背倒入烧饼中，最后再淋上一些卤汁——这一整套舌尖上的中国直把看客弄的口水肆意，宋瑜又咬了一口，酥脆的声音听都听得到，浓郁的味道闻也闻得到。

    最前头抱孩子的妇人孩子看宋瑜吃哭闹了开始，“要！要！”

    “要什么要，不过烧饼里夹着肉而已！”那妇人不满的打量了一眼，“你这般小的烧饼，便是肉价再贵味儿再好只夹了这些也要不了三文钱，小姑娘家家的，莫要出来坑人。你若是卖一文钱咱就买了，这里这般多的人，你要想长久做买卖就别乱要价。”

    妇人看宋瑜眼生，非闫家庄本地的，初来乍到做买卖的怕卖不出去说不得便宜一文半文的。后头也有几个闻着味馋却又止足于价位的，“这饼确实小了些，一碗面三文钱够吃个浑饱了，你这便是三个下肚咱也吃不得圆肚皮儿啊，便宜些吧。”

    三文钱已经是宋瑜心底设的最低价儿了，而且这妇人吃都没吃便说她手艺不值这个价，她也不乐意，“客官们闻味儿便能闻出来这些是下了大料的，肉也是我下功夫炖了一整晚才炖烂的，不讲价。”

    妇人脸色一变，“你赶客是吧？”说着便做出要走的姿态。

    旁边几个有真心想吃的，也有观望着的。说起来也不算贵，客栈里头一碗能吃饱的牛肉面是需三文钱，可肉都数的清，不像这个。但从前吃也没吃过，闻起来好吃起来毒的也不是没吃过，“小姑娘，你这确实不值三文，再便宜些？”

    五六个人都再说，罗文生知道宋瑜下了多少本钱，想开口说话。

    “不讲价的各位客官”宋瑜先重复了一遍，垂着头不大开心的搅起了卤汁。

    孩子还在吵闹要吃，妇人便拍了拍他，又对宋瑜道，“你这样赶客的买卖人我活了二十多年也没瞧见过，我倒要看看你今儿能不能卖出去？”她也不走，就杵在宋瑜的摊位面前，逢着纠结过了要买的就劝他价格太贵。

    宋瑜越发不开心了。

    “这位大哥，你可别给她坑了，这三文钱不值”又一个站出来的，妇人连忙抱着孩子拦着。

    “你这妇人自己不买怎么还拦的旁人”

    一个高个儿男人穿一身短打衣裳，露着胸膛，五大三粗瞧着就不好相与，“三文钱瞧把你给劲儿劲儿的作践人家，你自己吃不起还拦着旁人的，欺负新来做买卖的”，汉子直接窜过她到宋瑜跟前，“娘的这味儿，旁说三文了，便是要十文钱洒家也要吃，快快快，小老板儿，给我来一个！”

    汉子本也就馋这个味道，也瞧这泼妇欺一个半大的姑娘有些不爽而已，等宋瑜包好油纸递给他，往兜里那么一摸，只摸到两个铜板！他想起来了，“我昨儿吃酒给吃忘了，米铺结的工钱我昨儿都花了……”汉子摸着肉夹馍，又依依不舍要退回去

    刚被汉子推开的妇人下巴再抬起来。

    宋瑜在他退之前拿走了他手里的两文钱，“这位大哥，您是今儿第一个客人，收您两文。”那汉子眉目一喜，刚要道谢，旁边妇人便扯着嗓门开口，“要么说小伙子得大姑娘爱呢，我这说破嘴皮子也没的便宜一文，大哥您这一来就只收两文嘞~”

    “你这妇人也太过分了”旁看着罗文生实在忍不住了，“亏你还抱着孩子，为了一两文钱为难比你小半数的姑娘，这怎么当娘的？”

    “我怎么当娘需你管？”那妇人回击道，”哟，还不止一个说话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嘛。“她嘴巴皮实，不过压根不用宋瑜出手，那汉子皱着肉夹馍往她身前一立，胸前露出两块硕大的肌，“你继续说，洒家听着。”

    妇人安静如鸡。

    汉子咕哝两句，这才得空咬了肉夹馍，这一口齿颊生香，不止肉香，连烧饼也和以往吃的不一样，层层脆脆，咬下去一口*爆开带着些油酥的味道，肉汁儿滚烫，烧饼也是烫的，他第一口嗷嗷烫了嘴，可就算烫嘴了也停不下来！好恰！

    紧接着三口四口五口……一眨眼整个饼就没了。

    “这一个咋够的吃啊，小老板，你给洒家来四个！先赊欠着行不，洒家也是这闫家庄上的人，就在前头何记米铺扛包，东小巷里住着，赶明儿发了工钱再来给你？”罗文生常年往返也认识这被人戏称做武大官人的男人，好打抱不平，二十大几也没讨个媳妇，可人信得过。

    “武大就在东小巷，信得过得嘞，小老板莫操心”，他人缘倒是不错，好几个人说话。

    开张头一天，本就做得少，尤其这汉子也间接替自己解围，宋瑜便道，“客官是头位客人，小妇人也信得过。”话落又面向众人，“这三文钱是家中人定下的价格，也实在薄利，小妇人不能随意的改，只不过今儿个试试，只做了二十来个饼，既给了头一位客官两文钱的价位，更也要承蒙日后各位客官照应，便私自做主，今儿个前十的都只两文钱。”

    做生意的太硬气也不成。

    本来那汉子三口吞已经证明了味道有多好，他又一口气包揽了四个，这下原本观望的几个忙掏出钱来买，“我第五个罢，是两文？”宋瑜点了点头，又开始捞肉剁肉，这一下味儿更浓了，左右少了一文，“我也来，我第六个，两文的！”

    “我第七个！”

    占便宜这种事情没有人不喜欢哒，很快十个就排满了。在大吃货帝国中，没有什么是美食解决不了的，吃到之前——三文钱有些贵了，吃了之后，“小老板，快快，再给我来两个，你这一个怎么吃得饱啊！”

    “我也再要两个！”

    都是那些刚吃下去的人说的，这下搁后头那些的也急了，罗文生看着人多连帮着点数钱包油纸，宋瑜动作飞快，眼看饼少了一个又一个，剩个独苗苗了，那妇人怀中孩童啼哭不止，她连忙道，“三文就三文，我先来的，先卖给我！”

    前头是个小姑娘，刚付了三文钱，那妇人从怀里掏钱，“都这般大的姑娘了，哪那么贪嘴，你瞧他哭的？”

    小姑娘摇了摇头，“我不要，我都付了钱。”

    那妇人脸顿时铁了下来，“你这姑娘心肠怎么这么硬？家里人怎么教的，生的这样没教养。”又看宋瑜，“我可比她先来，你得先给我。”

    这是最后一个，宋瑜不省肉夹的格外多，孩童看着眼睛滴溜溜转也不哭了，宋瑜刚将饱满的一个递到了那小姑娘手里。孩童嘴一憋又要哭，妇人也忍不过，“亏你们还是女子，日后不也得有自己的孩子，他才四岁，你们就忍心看着他哭？三文钱我出也出了，我儿不过想尝个味道如何，偏你们就铁石心肠的，姑娘家吃这么多肉做什么”她骂骂咧咧，那姑娘年岁小，后头几句实在不堪入耳。

    连带着那四岁小童也学着说丫头片子不配吃。

    宋瑜活这么久什么没听过，小姑娘素质也还好，最后实在难堪才渐渐红了眼眶拿钱跑走了。

    妇人心满意足，准备掏钱。

    宋瑜想了想，拾起那肉夹馍，拆开油纸，先咬了两口，对着眼眶红通通发愣小童道，“姐姐替你尝了，味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