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天都要黑了。非是我们不肯通融,嫂子你且看看你前前后后多少人,给你通融了旁人怎么办?”
魏是没有宵禁的,而在晋北城东西二街,以东为贵。这家开在西街的医馆所接待的患者大部分都是穷患,人穷多生病,所以赵氏医卢常年人满为患,但加班这种事情谁会喜欢呢?
后头确实还有几个等着抓药的,闻言目光也落在了这头。
那药童这么一说那些病人也有些骚动,目光或多或少落在韩家三人头上。晋北城内的人和陈家村的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那种看乡下人的和没钱就少来看病的目光还是让人有些不适的,韩策眉头拧着,药童已经想赶人了。
燕娘又不能说话,急出了一头水。
“小哥,我们村离这里好些距离,我相公腿又伤了,来一次不容易,他这腿也不能再耽搁了?”宋瑜并没有生气,“这灯笼也不是那一两文钱买来的灯笼,你看仔细了,原是我家富贵的时候买的,当时买花了近一两银子。既然不能抵我便将它卖给旁人,只有一样,你们等我拿钱过来,莫要赶我家人走,也莫要闭馆。”
说瞎话的时候能被人看出来往往是那个说瞎话的人不自信,宋瑜不一样,她很自信。
“一两银子?”那药童脸上表情从震惊到不屑又怀疑。
富贵过这个词,多少是有些信服力的。韩策与燕娘那张比所有人都白嫩漂亮的脸摆在那里便是证据,即便是粗布麻衣也遮不住的娇生惯养,可谁傻了花一两银子买灯笼,“你们家就是这样被吹败的罢?”
“快走罢,说什么鬼话!若是今儿不买药就快些走,后头有人还等着”西街夜市的馄饨摊这时候刚开了门,他还要赶着去喝一碗,哪有功夫与这些人掰扯。宋瑜不看他,去看后头的大夫,“赵大夫,就一会儿的时间,只是请您晚些闭馆。”
古代现代都一样,员工想早下班,老板只想有赚不完的钱,赵大夫看了眼外头,“小宋,包上药,等半个时辰。”
宋瑜连忙感激的点了点头,可这就意味着那个叫小宋的药童至少要在加一个时辰的班,他顿时气急败坏,“赵大夫,这怎么可能,您瞧瞧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从哪里凑钱,真去卖那破灯笼,看十个货郎走街串巷能不能卖二十文?”
赵大夫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医馆的几个拿了药的病人也用稀奇的眼神看着宋瑜和她手里的灯笼,人都喜欢看西洋景儿。而那药童则不情不愿的包上药放在柜台上,“这位嫂子,可只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可莫再说些别的了。”他还忍不住多嘴,“你若真能卖出去你家这一两银子的灯笼我就买十个。”
宋瑜点了点头,与燕娘两人说了句在这里等她,就提着灯笼要出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扯珠了衣摆,韩策看着她,“我跟你一起去。”
“你腿还有伤。”
“你认路吗?一会儿找的回这里?”
虽然是第一次来可作为理科生宋瑜坐标系方向感非常好,“那好吧”,既然他想去,宋瑜走过去半蹲着背上了他,燕娘瞧着儿子跟媳妇都走了,一个人有些慌,“婆婆,咱们来一趟不容易,你看好了阿策的药,别让他们提前关门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回来取药,咱们回家。”
燕娘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她以前在府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到了陈家村也是儿子管她,有些怯的点了点头。
宋瑜背着提着灯笼快速走到门外,月星高悬,差不多已经是戍时了,她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便问背上的韩策,“阿策,你觉得咱们的灯笼去哪里能卖出好价钱?”一路走过这条街,虽说晋北城的居民比陈家村富裕多,可看衣着打扮也不像会花这种钱的。
“你觉得你卖的出去?”
“那也是要试试的,生病吃药哪耽误的起”,宋瑜又想着阿策不信任自己卖的出去还要跟她出来,“阿策,你人真好,还愿意跟我出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凑到钱给你拿到药,就算今儿个不成哪怕过几天我挑十担粪!”
对一个人有多好当然要表达出来。
关爱了小夫郎之后她又信心满满,她是个厨子也是个商人,只要给她一点点的本金她就能把日子过的在能力之内过好,这两盏灯笼就是——谁说她卖的是灯笼了,她卖的是脑子。
韩策不说话了……其实他只是觉得在那傻呆呆等半个时辰她在空手归来,那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搂着宋瑜的脖子,提议道,“不然去东街”,说不准能碰到眼瞎的。
宋瑜将灯笼里头的蜡烛取了出来,点亮之后让韩策提在手里,便照着韩策的提示去东街,又在问过路人之后径直去了河边。
晋北的夜晚很是热闹,尤其是护城河边无数灯笼点着,走来走去的莫不都是些少年少女。宋瑜文科不好,一直觉得古代是礼教森严,女子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来到这里不用想都能明白,普通百姓到哪儿都是普通百姓。
要成亲要嫁人又不想盲婚哑嫁,还不是得自己想招?
一整个夏日都是这些晋北年轻男女的相亲日,不过一路从西街的护城河沿路走过,这里穿绫罗绸缎的男女多见,只偶尔有那么几个穿入其中普通衣着的貌美女子,估计也同她一般来碰运气的,不过是内容不一样。
宋瑜呼了口气,寻了一个河边杨柳低垂的小石头将韩策放了下来,然后双目放光物色起合适的买主。很快她便看见了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手提着一盏蟾宫折桂的大灯,落寞的站在河边,目光静静注视一个方向,他的腰间挂着的荷包非常大,目光忐忑的望着一个方向。
宋瑜也顺着他的目光,可落在的居然是自己相公身上?!
她离韩策其实挺近,可还没一会儿呢便有一个穿粉裙模样清秀的姑娘走了过来,羞涩着脸将自己的灯笼递了过去,表示要与韩策交换。
宋瑜:???
“灯笼不换,只卖。”
“啊?”粉衣姑娘收回手里的灯笼,有些失落的看着韩策,“你是货郎么?”
两人刚到这里时她便注意到了,除了韩策过份傲人的容貌剩下便是他手里那盏灯笼了【金风玉露一相逢】,这明显是半句诗,旁边还有逼似真竹的画,一路走来几乎都让她挪不开目光,能做出这样诗句与画的一定是个惊才绝艳的才子!
韩策的脸确实艳惊四座,即便衣衫褴褛依旧不掩容貌——用宋瑜的话说就是穿着高中丑到爆的校服依然俊美逼人。
“这位姑娘,我们不是货郎,只是因为我相公生病了,所以不得不将这盏使我们结缘的灯笼拿出来卖”宋瑜的脸生的就很苦,在做出愁苦的表情就更苦了,粉衣姑娘讶了一声,不好意思了,“你们是夫妻啊?”她还以为跟话本里一样是落魄公子的丫鬟呢。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看上去不像是夫妻,我不是有意的”,在这里与人交换灯笼的暗示含义就是我想跟你处。
她明明在他身边,至于看起来不像的含义宋瑜不去想,只悲伤的点了点头,粉衣姑娘又狐疑的问,“使你们结缘的灯笼?”
接下来宋瑜编了一个很大的瞎话,也编了一个很少女的故事,她是如何依靠着这盏【金风玉露】碰上韩策的那盏【胜却人间无数】,听的粉衣少女目露向往,又不断的把自己带入宋瑜,看韩策的目光简直越发露骨。
直到最后,宋瑜不舍的摸着宝灯,“相公说这是他家中传下的结缘灯,我本不打算拿出来卖的,可他为了娶我与家门反目成仇,被他父亲赶了出来。如今我们生活难以为继,他被父亲打断的腿也需要医治,这盏结缘灯使我们相识成亲,如今我没有任何办法了。”
韩策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他发现她瞎话说的情真意切,他甚至都为自己的情深义重感动。
“你真的舍得卖了它?”
宋瑜依依不舍流连忘返,“可我已经有相公了,他才是最重要的。”
粉衣姑娘目中微红,“这是上天赐给你们的缘分,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宋瑜将那灯笼包装的太好了,粉衣姑娘如今眼睛一闭画面里就是自己提着宋瑜那盏灯笼,走到了夜色漫天或是灯火幽微的长廊深处——不敢不敢想,她怎么能想别人的相公?
她从荷包中拿出银子呢,羞愧道,“出门走得急,我只带了三两的散银,可一会儿还要坐马车回家。我只能给你二两银子,若是不够过几天我再有了月钱再来找你,你别将它卖给旁人。”
宋瑜想着这是个好姑娘,就是零花钱是拿两算的,又暖又酸,韩策心想碰上瞎的了。
“一两就好”宋瑜道,“也希望拿到另外一盏灯笼的人是对你一心一意的有缘人。”
就如同月老庙的红线,她卖了一个广告,身边还有个活招牌。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昧良心,她原先只是想卖这姑娘四十文到五十文——虽然也挺黑心的。
粉衣姑娘又看了眼韩策在灯笼下越发朦胧英挺的脸,不好意思的垂头从荷包里取银子,原本她就是爱这灯笼上的诗与这个灯笼的含义,并不觉得贵,单只是那逼真如翠竹的画就已经值得了,加之宋瑜的吉祥话开开心心的付账,又小声说了希望韩策腿快快好起来,莫回家之类的,这才与两人告别。
在她走后,宋瑜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又笑出了一口牙花子,“阿策,有钱与你治病了”。
韩策看着她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刺,忙移开目光。可宋瑜没发现,她道,“我先缓会儿再背你回去。”她力气大倒不至于很累,就是有些饿了。
韩策扭过头,道,“歇倒是算了,你生意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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