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灯笼是陈家村一个村除了种地外主要的额外收入,不是精巧的灯笼,一般是用于红白喜事。可到了盛夏的时候晋北有习俗,未成亲的姑娘小子们都会在夜里提着灯笼沿着护城河走一圈。
燕娘垂眼,这些灯笼确实是自己做的,可却多了很多污痕和破洞。最近总是这个样子,连前些日子里正突然要涨的地租……那汉子放下灯笼就走了,宋瑜便与燕娘一起把成串的灯笼都拉了回来,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察觉到婆婆有些不大开心,道
“婆婆,这些灯笼既然他们不要了,我们可自拿出去卖啊。”
自行拿出去卖了?燕娘怀疑,这整个陈家村都是做灯笼的,也不瞧旁人拿出去,宋瑜道“有些灯笼架坏了抽出来纸,有些纸坏了抽出来灯笼架,总能整顿出几个好的来,能赚几文是几文,回头还能去买一条带肉的骨头,我炖汤给相公补补。”
这年头是没有摆摊这种时尚的东西,只有走街串巷的货郎。燕娘根本不知道儿媳妇怎么能卖出去,尤其还是些品相不好的,不过她还是给面子的强笑了笑,然后张口表示自己要进屋收拾东西,让宋瑜也收拾一下,他们一会儿要去晋北城的医馆。
燕娘的假笑并没有浇灭宋瑜的信心,她挑了两个卖相还算好的,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太光整的,巴巴凑到韩策跟前。
“相公,你既在书院读书,能不能帮我这两个灯笼上提字?”宋瑜提出了自己在韩家对丈夫的第一个要求。
他的墨宝?书院学子大都富裕,唯独韩家困窘,可韩策这年岁的少男少女不看家境看脸蛋,多的是情窦初开的女儿家送他绢帕,他连一个字都没回过。
“要写什么。”
“这边写金风玉露一相逢”宋瑜道,“这边写便胜却人间无数。”
韩策看着她,他遇到过许多送他绢帕表明心意的女子,最露骨也不过是心有君兮——她居然要在他在灯笼上写这两句诗,韩策自然是不愿的。不过家里病的病哑的哑,“没有笔墨。”
刚才做完饭,宋瑜小跑到了灶台底下,木柴烧过之后发硬发黑,她挑了最黑的一个,与炭笔也差不多了,“用这个”
韩策接过了那根炭笔,扭扭捏捏的不太想写,“你从哪里听的这一句?”
“以前送我阿弟读书时听到了,觉得很好听就偷偷记下了,相公,你觉得怎么样?”
他觉得不怎么样,韩策一双手生的极好,写出来的字也龙飞凤舞,炭笔勾勒描画出的字总有水墨毛笔不一样,但红纸背面又是夜里,粗粗勾勒的也有几分美感,他放了炭笔,看着她轻轻的惊叹一声,头微抬了一下。
宋瑜拾起了炭笔,又在他提字不远处够花了一从骨竹,另一个灯笼也是。
她素描的水平仅仅也就是初高中美术课那些,竹画的软趴趴的,无甚风骨,理科生嘛,可以理解。不过旁边字儿好,,对比看上去也十分有意境。韩策提起一个灯笼,瞧那上头明显与不属于如今各个流派画家大师的画,阴影结合看起来如同真的一般,“你懂画?”
“是呀,我之前在娘家一直卖竹子的绣帕,那些文人都喜欢这个”,宋瑜道,“不过还是相公你的字写的好,否则这竹子软踏踏,不好看了都。”
韩策若有若无嗯了一声,宋瑜完成了自己的两幅画作,提着两个灯笼,“相公,等夜里咱们回来打着灯笼,你生的这样好,一定会有很多人看咱们。”
……
“别叫我相公”半天之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又补道,“还没有成亲。”
宋瑜撇了撇嘴。
夏日吃过早饭之后天就开始热了起来,宋瑜背着韩策,燕娘在前头带路,陈家村西口有专门往晋北城的骡车,一人收两文钱。马上到晌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出门的人少,这辆骡车上也就一家三口,另还有满满的一车山野。
“这是你家新媳妇?”这是同村的赶车人,住西口的罗文生。
燕娘温婉的笑了笑,罗文生也一笑,“还没办事儿吧?等办事儿的时候我可得讨几杯喜酒喝着!”说着又看韩策,“阿策腿怎么样了,我前些日子送了躺远门儿的货,这段时间也没帮上你忙,怎么样,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韩策抬起一双黑沉的眼睛,“不牢罗叔费心了。”
“这有啥费心的,你们家都是女人,你说这儿一会儿要到了医馆难不成两个女人抬你下去?”罗文生脸上荡起了一抹老实的笑容。
“她可以背我。”
“谁?你媳妇,她个小姑娘家家多大力气?阿策,叔不怕麻烦。”
就很烦。
宋瑜正在看四处的光景,感觉背被人戳了一下,起初她还没在意,最后左手又被人戳了。左手上还有她属狗的相公昨儿刚咬的伤口,一戳上去还挺疼。宋瑜捂着左手,“我,我力气大。”
罗文生还想说话,可韩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笑了笑。
一边赶车,一边又从旁边放着的包裹里头拿出些银两,对燕娘道,“这是前些日子你托我卖的绣品,我都卖出去了”燕娘接过荷包,里头居然装了两个碎银子,她那绣品以前也卖过,卖不出去也有,卖的最贵也就十几罐钱。
罗文生一拍大腿,“你也觉得多是不是,我一看着也多啊!就是晋北城那些老爷员外的小妾,花银子都不带过眼儿的,人家瞧着喜欢争抢嘞~”他侧面有两个笑窝,对燕娘道,“也是老天爷眷顾你,你阿策伤了腿要钱治病,你绣品偏偏那么好卖出了这么好的价,人家下次还要勒,你也别自个儿卖去了,都给我吧,我还赚个跑腿儿的。”
燕娘捂着荷包,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冲着罗文生感激的点了好几个头。宋瑜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咂摸出了些味道。
不过天是越来越热的,宋家村距离晋北城也好些距离呢。按照宋瑜的算法早上吃过饭九点出门,现在估计得有个四点,她婆婆和韩策细嫩的皮儿都被晒的发红,唯独宋瑜肤色偏黄,瞧不出什么,等到了晋北城已经不那么热,下午的风和缓凉快。
“怎么样?”
宋瑜捏了捏韩策腿上的木板,也没松开。可这一路颠簸的也不会舒服,韩策摇了摇头,宋瑜弯腰,很快背上了他。燕娘提起了两个灯笼,唇角因为脱水有些起干皮,罗文生瞧着宋瑜确实不费力不喘气儿的背着一个大男人腿打直走,也放心的上了骡,“你们晚上若是回去坐马车,报我的名字,和骡车一个价。”
宋瑜点了点头,她正怕回去还是慢悠悠的骡子,“谢谢您,罗叔。”
罗文生摇了手就慢悠悠走了,他车上还有好些货呢,必须今晚给送到。宋瑜礼貌性的目送了一会儿,就被韩策戳了脖子,“看什么,快走。”
“哦。”
一路到了晋北城,宋瑜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古代的城镇,城乡差距还是挺大的,譬如陈家村多的是茅草屋,这里大部分都是青石瓦房,真正盎然的古韵与电视和电影里差距还是很大。一路叫卖的有小贩,还有各式衣服的行人,走马观花,宋瑜好奇这里的一切。
在外人看来就土包子一个。
韩策已经被好几个人注视了,他有些不开心,“别乱动,晃的眼睛疼。”
“哦”
宋瑜颠了颠背后,又继续往前走,可她还是忍不住左右看,然后打脸前就来了一列人,扣着一群人往前头走。她没看路,那脑门子猛的就磕上了什么,一串铁链子耷拉着青石板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脑门疼的,眼前的人脆的跟纸似的,直接倒地上了。
宋瑜一手拖着韩策的屁股一手揉脑子,看见地上趴着的是个大汉,趴着也一米九两米了,这人高马大的……古代版碰瓷?
“快后退!”韩策揪着她的头发,宋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听着韩策的命令去了两侧。那大汉躺在地上,后头一个官差打扮的人两鞭子下去,“少装死,快起来!”一道鞭子下去那古铜色的后背就起了一层深浅不一的伤口。
“这是龙骨鞭”,鳞次栉比的骨节,打下去的伤口也错落有致。
那汉子抬了腿,努力爬了起来,宋瑜狐疑的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她又跟个土包子似乎的不停回头,韩策烦了,“不过是几个维人,有那么稀奇?”
稀奇啊!不止是她好多人都看!
“他们生的奇怪嘛……”旁边也有百姓在讨论,这些维人通常都是达官贵族圈养在家中的奴隶,不常见的,都跟看西洋景似的。韩策心头越发烦,“快走。”
不在左顾右盼后很快到了医馆。大夫把脉瞧了之后开了几贴内服的药,又用了外伤的草药让三日一日敷在患处——光看诊钱今儿个罗文生给的那些就花了个干净,剩下的药钱却不太够,燕娘当了耳坠子的也只够一半儿,药童说可以给少些药性便宜一半。
韩策抿着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慌的。
谁不怕瘸啊?
宋瑜出去拿了两个灯笼,道,“用这个抵行不行?”
药童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嫂子,你觉得呢?我们赵大夫可是晋北城有名望的大夫,虽说医者父母心,可也不是开门施粥的。你这个灯笼值当几文钱,那些个药可要一两银子!”
后头坐堂的赵大夫也往前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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