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普通的杂粮煮在一起，可偏偏不一样，尤其是病了好几天昏昏沉沉没怎么吃东西的韩策，最普通的粥水几乎让他瞬间就起了腹鸣声儿。
韩家的屋子很小，韩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只休沐日回来倒也能住。燕娘从前被养的娇贵，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把韩策养活到现在就不错了日子哪能过的舒坦？他木楞的看着前头的袅袅炊烟……
饭早都煮好了在锅里头，可家里就这么一个住人的屋实在没法吃饭。
韩策与燕娘大约三四年前来的这里，那时二人风尘仆仆行迹诡异，尤其女人还是个哑巴，陈家村里正并不同意两人入陈家村的乡籍，只是荒屋放着也可惜，尤其燕娘一家愿出五罐钱赁下这里。
原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院里头石桌石椅伙房聚在，不过韩策不常在家留，燕娘模样生的好又是个哑巴，独自在院里吃饭恐被闲汉唇舌欺负，就荒废了。宋瑜想着是自己家了，总不能一屋人都窝在巴掌大的房间里头，便全拾掇了一遍。
其实也不算什么焕然一新……韩策看着眼前一切，锅底下火星子没熄灭，锅盖被热气顶得沸沸，而院里头的原本半摔进地里的不规整石桌被翻了出来，许是长期一角进了泥里头，纵擦了许多遍颜色也是格外的深。几个被原来屋主屁股蹭的圆滑的石椅也规整的放在一旁，悄悄等着它的主人。
灶台前女子乌发低垂，身影朦胧。
他读过一本话本：善良美丽的千金小姐对书生一见钟情，情愿卸下金钗为煮饭妇。这是书院学子爱看的，韩策当时虽然嗤之以鼻可还是看完了，不过话本里明显都是假的，千金小姐根本做不出好吃的饭。
韩策眉头皱着，脑海里的想象消失，抬头就对上了宋瑜的脸。
她笑了笑，在韩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打横抱起了他。
韩策:……
“相公，你腿不利索要出来怎么不叫我？你这烧才刚退，腿上也没上药，不要乱动。等会儿，我去给你端来。”
“什么？”
“我煮了些粥，后院的菜园子茄子和黄瓜长得不错，便摘了几个下饭”。
韩策：“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病人该吃些好的尤其他伤了腿，作为目前的主妇她有点愧疚，又赶紧进屋叫了燕娘。燕娘也不知是底子好还是旁的，昨个儿还烧着今儿就能自己起来了，宋瑜问了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她只摇了摇头，她这么一摸，也确实不烫了？
古人免疫力这般强的吗？她记得史书上写的很多朝代一般人家发烧都是要半条命的。
果然不能尽信历史。
一家人收拾妥当在石桌前吃饭，说着没什么好吃的韩策在吃到第一口杂粮粥的时候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喝光了整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韩策很少在家用饭，一个是燕娘做的不好吃，一个也是不够吃。
一碗杂粮粥其实说不来口味，不过有些人总能把家常的味道做的在特殊一些，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比燕娘熬出来的稀汤寡水强了许多。
燕娘坐在石凳上，捧着小碗喝了一口，顿时眼睛也亮了——旁边还有两碟子小菜，家里的东西不像刘氏家那样齐全，粗制的盐和醋自然比不上大料的味道，不过宋瑜自信她便是做农家菜也会好吃。
上锅蒸了一遍的茄子带了些软香粘口的清味，黄瓜时令，吃起来比往日也酸爽可口一些，两人只尝了一口便松不下筷子了。
两人近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吃，狼吞虎咽，宋瑜也是。比起她们两吃的最多的韩策到显得斯文许多，他斯文的拿起了最后一个窝头，又看着对面伸手也想拿窝头的宋瑜，她抬脸，对上对面的眼神，笑的很假，“我吃饱了”。
脚跟子还没站稳的宋瑜收了手，开始收拾东西，燕娘也帮她。韩策用最后一个窝头收了盘子里的汁儿后准备出门，“阿巴，阿巴~”燕娘忙拦着他，不过以往她都不是儿子的对手，宋瑜也拦着，韩策怒目而视，刚要开口就被她横抱了起来。
窝在比自己瘦一倍的女人怀里：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腿还没好呢，不要乱跑。”宋瑜匆匆忙忙把人安顿到床上，又连忙去院里收拾。
院里只剩婆媳二人。许是因为灶台在外面，石切上落了许多擦不下的灰，“婆婆，等你们身子都好了，咱们给这里搭个棚吧，若是灰落了不干净，吃着也不好的。”
宋瑜又说了许多，譬如给院子外头围个篱笆门。主屋实在太小，按着如今家里的财力是暂时没什么机会，可围个篱笆门院子里起码也能放些东西，燕娘听着不住点头，宋瑜又说两人都生了病，该找大夫去看一看，燕娘阿巴比了半天……
“婆婆，你慢些说话，比个口型给我也好。”
燕娘并不是天生的哑巴，懂说话的方式。可从来没有人耐心等她张口，包括韩策也是，她看着儿媳，慢慢张口，喉间嘶哑的疼痛扯的她喘不过气，宋瑜道，“别用嗓子说话，婆婆，你小声张口就是，我看的懂。”
那瞬间的疼痛牵连起的是一大片不好的回忆，燕娘细白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她想起那日通天的火还有无尽的指责与羞辱，所有人都在羞辱她，可很快发抖的一双手却被另一只手拉着，燕娘一双仓惶的眼看着儿媳。
宋瑜看着她，“婆婆，你不要怕，我在你跟前儿呢，你别慌呀，最惨不过没饭吃，再者还有我和相公呢，就算没地还能开荒地呢？”
急哦，家里粮吃不够几顿的。
“是不是家里真的没地？”没地那就糟糕了，“如果没地的话总要想个谋生的办法，春种都过去了，秋日攒不上粮咱们冬天吃什么”，韩策还在书院读书，既供得起这么些年燕娘自也不会让他就卷铺盖回来，“娘，村里有些咱们能做的活吗？”
“啊……啊。”燕娘浑噩的张口，是啊，最惨不过没饭吃，怕以前那些做什么。
她总这个样子，阿策病了她还傻傻的被人骗，她不是府邸被人照顾的主子，总眷恋过往什么也过不好。
看着儿媳询问依赖的眼神，那些往日的所有好像并不那么可怕，她张嘴，依旧是没声的，可儿媳不会笑她是个哑巴，那就慢慢来。
她说的文绉绉的，宋瑜半蒙半猜的：没有地，房屋也是租赁来的，至于韩策上的书院是不需束脩的，有个远门叔父熟人，偶尔还会给些金钱上的资助，平日燕娘也会缝补针织，还有陈家村所有人都要做灯笼，也有工钱。
可韩策读书就算不需束脩笔墨纸砚也要钱，加上这一病——燕娘今儿准备当了嫁妆里头最后她留给儿媳的耳坠子给韩策看病。
两人坐在了刚吃完饭的石桌上，她垂着头，细致的与燕娘规划起了一个无成本赚钱的方法
“婆婆，咱们去挑粪吧！”
燕娘：？？？
“挑两担粪咱们卖一担留一担，趁着空闲功夫也能开亩荒地”，一亩好田比人都要值钱，看品质最好的大约值当一两银子，买不起的。
粪这种东西在富裕的陈家村穷人才会做的活计，可往稍穷一点畜生少的村里卖不少钱，譬如宋家村，那一担子肥地得给十五文钱。宋瑜脑子里有些生财的把日子过好的法子，可也需要本金
还要哄着婆婆跟她一起攒本金，“咱家这样下去不行的，当也没得当了，往目前看相公这腿就算是治好了，伤筋动骨也需养个一百天，山神庙拜了也是瞎花钱，再往后，你看啊娘，相公要读书，我去刘婶家住过，人读书人都有个书房的，还得笔墨纸砚，都可花钱，不花大价钱养不出秀才。”
继续说下去宋瑜还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日后娘你总要抱孙子的，总不能就这一个屋儿啊。娘，我从前在娘家也是一把好手，等有了趁手的钱咱们能做做小生意，改头把院子补下，省的遭贼惦记，日后总得养养鸡鸭的，你和相公都要补身子。”
燕娘犹豫了一会儿，比了个嘴型：会不会很臭啊？
“臭不臭的，能赚些也好呀，不能总等着叔父来给钱，终究不是住一起的一家人，若没攒个家底日子怎么过？”宋瑜道，“正经大夫诊金很贵的，相公的腿还要治。”
燕娘听到这儿不纠结了，她又看了眼儿媳，眼神询问她怎么做——怎么挑粪？
只会伤春悲秋抚琴弄画的人学习怎么挑粪？韩策听着女人的教导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嘴角又不自觉抽了抽，挑粪？想到以后家里弥漫着的漫天臭味他就觉得胃中作呕，一时更想把这个新买的女人丢出去。
丑他都忍了，还要忍臭？
“相公，你怎么出来了？”宋瑜连忙上前。
“别抱我！”
宋瑜看了他一眼，只能一路将人扶到了石凳上。
少年脸苍白，尽管气质阴郁了些可人也斯文干净，唯独小腿像是被砸肿了一样红色与青筋遍布，裤子也盖不上，宋瑜看着不落忍，轻轻的吹了一口。
羽毛似的，她唇挨的极近，感觉落在腿上一样，韩策眉头皱着，刚提起脚她便抬了头，人还是不漂亮，眼睛却很亮，“你不要担心，这段时间你安心养神，我会照顾好你和婆婆。”她又心疼的看了眼他的腿，“你这腿肯定要好好治的，你放心将养身体，家里不需你操心。”
大早上晨风还是凉的，宋瑜又替他吹了吹。越发头疼了，生活奔小康是个难题，现在还得先砸锅卖铁的治好病。
这脚是踹不下去了。
这时外头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拖着一大车的灯笼过来，直接到在了院门口，喊道，“燕娘，你上次做那些灯笼全都不行，这次大伙合意不给你工钱了，这些个灯笼你自己看着办，当柴火烧自家用怎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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