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着骨头的肉被拉下来是什么感受?那一层层被燕娘包裹着的脏布已经成了他腿上的第二次皮肤,因为疼痛他脸上的青筋暴起,手捏着宋瑜的手骨,对,就是这个要抓了自己当丈夫的丑八怪,虚弱的韩策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躺在破榻上,这次离的格外近。由于疼痛他脸上有一层汗,上齿发狠的咬着下唇,越发衬得唇若红樱,脸如敷粉般苍白。
那双长而狭的眼因过份疼痛染了湿意和几分凌厉的危险——生的真好,有些温雅的面相,那双眼神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是软弱书生,嫁了不亏。
这个念头只是一眨眼,因为下个瞬他就咬住了宋瑜的手,狠狠的,咸腥味儿一下进了嘴里。
“呜!”宋瑜疼的一把甩开他,虚弱的男人闷哼一声开始猛咳。她怀疑他可能是很长时间没见肉了,手背上一排整齐又刻骨的咬痕,鲜血泛滥,宋瑜第一时间忍住蹦出眼眶的泪,一屋子的老弱病残,这时候哭了以后全都得哭——呜,他是狗吧!
“你是谁?”韩策呸出了嘴里的皮血,又爬起来抓住宋瑜的伤手。
“阿巴……阿巴阿巴!!”燕娘冲了过来,她一步作两步跌倒了韩策跟前,眼眶红红的看着刚清醒过来的韩策,韩策却不管他娘,“不是说我不在不许让任何人进家吗?”
燕娘终于缓过来儿子醒过来的那股子激动劲儿,发现儿子拖着儿媳妇的手,宋瑜疼啊,想挣开又怕伤了韩策,燕娘连忙阻拦,不过她的阻拦作用明显不是很大。
“相公,别拉了,我好疼”宋瑜终于忍不住了,她挣扎着让韩策松了手,韩策是松了手。了解韩策为人或者是他书院的同伴都知道他的习惯,他那双眼少有正经看人,总是用散漫漠视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
“你叫我什么?”他不可置信的。
“相公,疼。”
考虑到燕娘是个哑巴,解释起来太困难,宋瑜快速的解释清楚,然后趁他发愣收回自己的手抱着就是猛吹。
韩策愣了一会儿,抹了抹苍白的唇角,突然转头问燕娘,“她多少罐钱?”
燕娘比了个五,韩策猛咳了几声,伤口恶化带来的持续高烧清醒也是片刻的,他想把人赶出去,一手指着宋瑜,一手指着门口。
可脑袋里像是被人灌了铅一样,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又齐齐犯了上来,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刚才的斗鸡一瞬间虚弱起来,宋瑜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先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宋瑜忍着疼把他腿上扒下来的旧衣服都堆在了一边,韩家情形她看在眼里,这些旧衣说不定还要再重复利用,韩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她扒自己的裤子。
他拉着自己的裤子,眼睁睁看那女人拽走了。
“什么药啊,这不就是土吗?”
宋瑜闻了闻,土块带着韩策身上干了的血液凝成了褐色的土板,带着四五分的腥气,燕娘瞧见了连忙抓了过来,抠了抠又闻了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接着她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冲。可不止韩策病着,她也烧着,连日来不休的照顾儿子已经让她身体十分虚弱了,燕娘软软的倒在门外。
宋瑜连忙过去把人扶了起来,一摸果然是烫的,她将燕娘拖了进来。又跑着去井里打了水,烧开了热水之后烫了好几次家里的擦拭用的白布,先替韩策好好清理了腿上的秽物。
小腿已经彻底涨肿,而且里头骨头也断了,以现代的接骨技术大约治得好,可这样一个地方宋瑜不确定,尤其是燕娘之前包的那样严实,整个小腿一下涨肿后甚至有种萎缩的感觉,即便治好了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说不准是个瘸子。
想到这儿宋瑜还不觉得有什么,人得正视自己的缺点,她生的却是不美。前世一生漫长,她早没了寻求真爱的心思,日子怎么吃饱怎么过,怎么舒坦怎么过。至于韩策,真断了腿她也不会嫌弃,生的这般好的男人现代也不多见了。
宋瑜又替燕娘擦了身子,燕娘应该是高烧,可她除了最简单的物理降温也不会什么。做完这一切后宋瑜累的几乎趴下,可燕娘烧的迷迷糊糊,却还十分讲究,吱呀吱呀爬了起来,指着一个破屏风后面,宋瑜会意,直接抱着她去了。
这一个破屏风分了母子二人的各自空间,韩策那里好歹有一床被子,燕娘这里只有破旧的衣裳。宋瑜摊开那些旧衣,一层一层盖到她身上,即便是夏日夜里也冷。替燕娘收拾好,她就回了韩策那边,双脚踩了鞋就上去搂着韩策睡了。
太累了,但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大石头,这天宋瑜睡的很熟,半夜更没有饿着起来。就是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再摸自己的手,微风起,吹走一室沉闷的围绕,将星夜的清凉带了进来,她睡的越发安稳。
夏日天亮的尤为早,韩家那一层薄薄的窗纸挡不住日头,宋瑜右脸靠着窗,被照起来之后忍不住拿手挡着,然后疑惑的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被人包住了,她看了眼燕娘那处,约摸是睡着未起。
正要从床上爬起,昨晚上蹭了一晚上,绾发的木簪便掉了。这身上唯二令宋瑜满意的除了力气大之外就是这满头青丝,她只有这一支簪,出门时候瑜娘母亲拿的她大姐的,她连忙去拾,却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手里。
宋瑜抬头,外头晨曦刚起,韩策下巴带了些淡淡的胡茬,手里捏着她的簪子。昨儿个宋瑜累瘫了两人直接睡在了一起,可大清早的身边出现一个男人这对一个十四的少女来说还是有些让人脸红。
“这是你的?”
宋瑜抓着头发去看他手里的簪,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昨天喂我吃了什么?”
“啊?”宋瑜道,“你饿了呀,我去做饭,你想吃些什么?”
宋瑜对上韩策的目光,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腿还断着呢,可气色居然比昨天好了十分。昨天还随时能咽气儿的人今儿个不用人扶便能坐了起来,吩咐道,“先打水来,我要洗脸。”不说就不说,他懒得知道。
宋瑜诺诺点了点头,先烧了一锅热水烫了白布给韩策送了进去。
韩家的粮食全部堆放在灶头下方,在宋家村没人敢这样,可陈家村人人吃得饱偷粮食这种事儿就少见了,顶多是懒汉或者小孩嘴馋偷些。不过就算这样韩家的日子也不富裕,瓮里头没有面粉,只有些粗粮。
宋瑜想起之前听来的,韩家一直都是陈家村最穷的一个,因为韩策在晋北城的书院里念书。一个无一技之长的寡妇供养一个学生,可不是现代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书院也不是递了银子便能进去,首先得有推荐书信,推荐人也非得是读书的秀才或是旁的达官。
也足以想象这年岁书院的各种学杂费用,刘氏家中富足尚可,可燕娘家吃顿馒头都困难哪供得起韩策?
心里想了许多也并未耽误手里的活计儿。家里粗粮多,宋瑜便合计熬一个杂粮粥,既有营养也适合家里头的两个病人。昨个儿伺候两人脱衣的时候她还发现了后面有一亩小小的菜园,该是燕娘自己种的,都是陈家村常重的黄瓜茄子。
她在灶前做饭,燕娘也苍白着脸爬了起来,她头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儿子。
“阿巴……阿巴阿巴……”
“别说了,我也听不懂”,韩策费力替自己穿上靴子,今儿个一早起来他头就不疼了,腿上虽然还疼的厉害可身子也不似前些天那般浑身没有力气,燕娘看他踉跄着往外走连忙拉着他,韩策推开她,“我去外头找大夫,再买些吃的。”
燕娘柔弱不能自理,从来不是这个当娘的照顾他。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点也不想下嘴家里难吃到只能用作果腹的东西以及顿顿少不了的难吃蔬菜。他早厌烦了这样的日子,连同那个丑女人,都是这令人难以忍受日子中的一部分。
“家里的钱呢?”他发现从前放钱的地方空空如也,不应该,就算买了那个女人也不应该。
燕娘红着眼睛,说些什么谁也不明白。
“税金和租金”,韩策道,燕娘点头。
“我不是与你说了等我回来?”虽然说了也没什么用。
韩策与燕娘不是陈家村本地的人,就连这间小窝棚也算是陈家村租与他们,税金与租金格外重,可就算是这样每个月燕娘做的活最多却也只能分得最少份的钱,因为她是个哑巴,不会告状。
韩策会,所以他不得村人的喜爱。
想到这里韩策心头不免泛出一股难说的暴虐气息,所有陈家村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不美好的,嘴碎爱占便宜的村头老太婆,少结工钱的里正,现在还多了一个……然后他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特殊的粮食黏砸在一起的香味——好香的菜和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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