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真假夫人

    郭芙眼疾手快,当即伸足将书函挑到半空,刚欲伸手去接,却给杨过半路拦接,气得郭芙叫道:“杨过,你给这纨绔灌了迷魂汤了,怎么净助着他?”

    杨过一脸无奈道:“我的大小姐,咱们有求于韩公子,你好歹客气一些。”说着忙向韩宿致歉。郭芙冷哼一声,右足一顿,讥讽道:“好,算我无礼。那你杨大少爷出尽百宝,一张利嘴说尽好话,人家理你了不曾?”

    杨过忙道:“韩兄既肯借兵又肯借粮,年纪轻轻,却急人所急,慷慨仗义,莫说身在官家,就是在江湖上,谁敢不举手称赞?”说着忙推了推韩宿,韩宿一对眼珠只懂盯着郭芙,连连点头。

    杨过道:“韩兄,小姐在这儿大为不妥,小弟这就回去啦。”说着对郭芙道:“咱们去罢。”郭芙冷哼一声,心道:“先前我不来,你硬要我来,如今我来了,你却又要我走,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郭芙心想杨过支开自己,必是已打定主意以退婚书与韩宿换兵马,先前打赌云云,只怕是一时安抚自己的言辞罢了。念此心中更恼,冷声道:“这里有甚么豺狼虎豹,难道能吃了我不成?我偏不走!”说着大步朝杨过原先的坐榻走去,徐媚孟茜本站在那里,见她杏眼愠怒,艳光摄人,连忙退往两边,将地方让了出来。郭芙也不理睬,径自敛衣而坐,顺手举起酒壶,却不见酒杯,不由对徐孟二人恼道:“你们招呼客人,都不来斟酒的么?”

    徐媚一呆,连忙唤侍儿,孟茜秀眉轻蹙,为难笑道:“这位小姐,咱们从不招待女客。”

    郭芙抬眸道:“凡事都有第一遭,本姑娘难道不是第一趟来么?”说着指着孟茜道:“你来与我斟酒。”又看了一眼几上的肴馔,指着徐媚哼道:“你不是很会伺候人吃柿子的么,剜一个来给我。”袁蒲圻在旁哈哈大笑,他纵横半生,也不曾见如此奇妙的女子,不由道:“对极对极,快来斟酒。”徐孟二人无奈,齐齐看向韩宿,见他亦点头,只得上前。

    郭芙端起酒杯,心中虽恼这老头折了自己手腕,但高手过招,受伤也是常事,又想起袁蒲圻方才豪言,心中也十分相敬,说道:“老爷子,你武功高,见识也高,我敬你一杯。”袁蒲圻见她不拘小节,十分喜欢,道:“姑娘家如你这般磊落得倒也稀奇。”说着笑着与她对饮。

    杨过见状好笑,由他一老一小喝个痛快,转头对韩宿说道:“韩兄,那咱们一言为定,韩兄何日可以发兵,还请知会小弟。”韩宿看看郭芙,又瞧瞧杨过,饶是他天生体寒,手心竟微微渗出汗来,不由低声问道:““杨兄,这……当真是你家大小姐?”杨过好笑道:“这如何作得了假?”说着压低声音,将韩宿拉到一旁,一副心领神会之态道:“不然小弟是甚么人,岂受这等闲气?韩兄见笑,大小姐脾气不大好,夫人怕给外人见了笑话,便不大许她出门。若有长辈召见,也说是其貌不扬,不堪相见,如此推辞过去就罢。”

    韩宿讶道:“这样岂不有损小姐声名?”杨过叹道:“妇道人家,哪儿理会这样多?更何况夫人心中,大小姐婚姻早定,既不需艳名招婿,也不用媒妁来瞧,慈母之心,总是溺爱宠纵些的,也就由着她了。”韩宿疑惑道:“从前怎从未听说小姐会武功,还如此高强?”杨过低笑道:“襄阳郭夫人又是丐帮的黄帮主,大小姐的武功便是郭夫人亲传的。”说完又见韩宿脸色几变,忙拍胸脯道:“韩兄放心,韩兄帮了襄阳这样大忙,你的事包在小弟身上。等回了襄阳,小弟一定说是大小姐见了公子,登觉自惭形秽,齐大非偶,自己闹着要退婚的,绝对不会让韩兄在经略面前为难。”

    韩宿闻言,心中又惊又喜,一时又后悔不迭,万想不到其中竟是如此关节。心心念念的佳人如今就在眼前,又与自己原有婚姻之约,这本是天赐良缘,却险些给自己硬生生坏了好事。幸而方才郭芙下来及时,他还未及签署那退婚书,念此不由望向郭芙,心道:“她一个姑娘家,为了我到这种地方,又出手强夺退婚书,可见对我情意非浅,我真是糊涂,竟听了市井之言,险些错过大好姻缘。”他想到与郭芙两情相悦,不由心怀大畅,望着郭芙的眼中都带了笑意。

    却不知郭芙此刻才后悔作茧自缚,她先前怒气冲冲,自然是恼韩宿,却更气杨过,又见他与两位青楼女子言笑晏晏,心大不快,便故意使唤起她二人,好对杨过显弄。但她怎如徐孟二人见惯风月,虽先前给她武功容色所摄,不敢造次,但一经之下,便知她色厉内荏,脸生皮嫩,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方灌了两杯酒下肚,郭芙就给她二人亲亲挨挨,摸摸蹭蹭,倒似给她二人调戏了一般。袁蒲圻见她坐立不安,神情可爱,只是好笑,却也不帮手阻拦。

    郭芙给摸得浑身一凛,忙甩脱她二人,站起身来躲开五步,哪知这二女穷追不舍,又缠了上来。气得郭芙叫道:“你们再来缠我,我可动手了!”孟茜笑道:“小姐是女中豪杰,咱们是弱质女流,小姐忍心欺辱我们么?”郭芙忙运起身法,闪身躲在杨过身后,整整衣衫,鼓着脸道:“我不欺负你们,可你们总摸我作甚么?”徐媚娇笑端着满酒到郭芙面前道:“小姐勿怪,奴家们一贯就是这么伺候客人的,杨爷就喜欢得不得了呢。”

    郭芙接过酒,闻言却抬眸狠狠瞪了杨过一眼,杨过俊脸一红,忙摆手道:“我的金子给得也不少啦,你们可别害我。”

    郭芙站直身子冷哼道:“焉知是别人害你,还是你自甘下流!”杨过赔笑道:“是,都是小的的不是,这就跟大小姐赔罪,请大小姐回去好吗?”郭芙抬眸恼道:“兵马未点,粮食未运,岂能回去?”

    杨过为难看了韩宿一眼,道:“韩兄不是答应了我么?”郭芙转身瞥了韩宿一眼,道:“是吗?我怎么没听见?”说着又道:“便答应又如何,他韩家的人说话都跟放……一样,婚姻之约尚且如此,人家不过空口白舌的答应了你,哄着你玩儿罢了,却也未必作数。”说着举杯含了口酒。

    却听韩宿忙道:“瑶……小姐,在下既然答应了,断没有反悔的道理。”又见郭芙神情冷淡,心道:“定是我先前闹着退婚,让她蒙羞。她不愿理睬我,也是常理。”念此忙高声唤道:“韩奉!”

    未料他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一个人影将剩余四架围屏撞开,捂着胸口跌在地上,正是韩奉,却不知给甚么人一脚踹了进来。

    袁蒲圻怒道:“岂有此理!”刚走到门口,却整个人怔住,只剩眉毛向上挑了挑。杨过几人齐齐望向门口,却见一个“女子”提着剑就闯了进来,进门便喊:“瞎了你的狗眼,敢拦姑奶奶的路!杨过呢,快叫他滚出来!”

    众人给“她”吓得一呆,郭芙“噗”的一声整口酒喷了出来,指着“她”手指抖个不停,只见“她”穿着自己素日那件红衫子,紧紧裹在身上,胸口不知塞了甚么,身子又生得高挑,竟还当真穿出一股女人的味儿来。妆容却是十分的细致,秀发轻挽,兰指微扬,左看右看也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新婚少妇。郭芙盯着她看了半天,再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小,小,哈,小武……”她还没说完,那人见了她先是一呆,忙前驱几步,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正是武修文。只见他先朝郭芙使了使眼色,对上杨过佯怒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杨过,你自己逛青楼也罢了,还带上我妹子,我今日非宰了你不可!”说着不由分说便提起剑就朝杨过砍去。

    杨过见他也是一懵,不知他怎么突然冒了出来,还穿着郭芙的衣裳,不知在搞什么鬼。他却忘了先前和郭芙生气,一把将徐媚的绕腰红绫扔出窗去,程英见窗口飞纱,还当是他召唤,连忙打扮了武修文去接应,自己带着武敦儒耶律燕陆无双三人将小舟外罩的黑幔掀了,打着艇子绕到阁下。

    杨过此刻顾不得多想,连忙闪在柱子后面避开他这一剑。郭芙心中更加奇怪:“今日小武哥哥怎地这样厉害,都提剑劈起杨过来了?”却不知武修文这辈子头一次给人弄成这副样子,十六七岁的少年,本就生得秀气,给着意打扮一番,委实分不出雌雄真假。赶鸭子上架般给程英武敦儒二人逼上楼来,先时还脸薄,却给韩奉等人拦下当作优伶好一顿调笑,终将他气出真火来。心道左右都这副模样都给人瞧了个彻底,若不好好揍杨过一顿,怎么出得了心头这股恶气?念此愈发凶神恶煞的朝着杨过追去。

    杨过给追了两步,蓦地猜到他的用意,心知他虽然打扮的可以假乱真,但绝瞒不过袁蒲圻这老江湖,趁着闪避多往灯笼蜡烛方向闪避,武修文剑下火光骤暗,一时间屋内的人影都模糊起来。杨过心知不能对他还手,忙点脚掠到郭芙身旁,对武修文叫道:“夫人误会了,为夫是来办正经事的。”说着对郭芙道:“小姐快帮忙劝劝呀!”众人见状面面相觑,方明白“她”才是那传说中的“杨夫人”。

    郭芙心中奇怪,以往他总是生气时才连讽带刺地来一声“郭大小姐”,今日怎么总是唤个不停?她想不明白,又听他唤小武“夫人”,心中更是好笑,只得拦住武修文道:“小武哥……姊姊,你作甚么来啦?”

    武修文出了几剑,这裙子穿着实在难受,叫他甩不开手脚,又怕给人看出端倪,见她拦住,蓦地将剑一丢,五官皱到一处,猛得抱住郭芙呜呜地装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妹妹,姊姊的命好苦啊!这个没良心的,爹爹他们还在襄阳生死未卜,他却只知道贪图美色,还把你也拐到这种地方来了,姊姊真是没脸再见你了,呜呜呜……”他哭得如此恳切,连郭芙都险些信了,连忙伸手抚着他的背安慰,只是他高了郭芙许多,这样曲膝站着,委实有些不伦不类。幸而屋内灯光晦暗,旁人也未注意。他一面哭着,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还往郭芙的肩窝蹭了蹭,一面暗暗抬头却朝杨过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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