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于空中掠至,蓄势而发,劲力甚猛,袁蒲圻不明底细,也未使上十分力,与其对了一掌,劲力一时四散,韩宿只觉脸上劲风刮过,身后屏架应声而倒,那副噙梅弄月图呼然飘落。韩宿大惊,慌忙伸手去接。却见那画于空中一卷,裹着红绫卷到杨过手中,待他回头,却见金球仍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韩宿放下心,方站起身来,打量那刺客。
只见那人身材窈窕,下裳着五彩罗裙,应是位女子,却头戴黑纱,头脸肩背皆覆在黑纱之中,她一招失利,看着韩宿的一对眸子甚为凌厉,忽然出手拂向他手中的书函。
袁蒲圻当即出手抓她右腕,只听那女子喝道:“多管闲事!”说着左手反拂他左手穴道,左腿格他腰眼,杨过见了不禁心中叫好,他心知她武功本不弱,差便差在临敌变招不够灵活,这一招却使得十分巧妙,不知是怎么想破脑袋想出来的,只可惜……他正自想着,袁蒲圻身微左侧,错过她这一脚,右手上移,叫她拂了个空,顺着她胳膊抓她右肩,刚要用力,却觉手掌一阵刺痛,心中生疑,却也先制住了她,但不敢再使真气。又怕她死挣,口中说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再动老夫就卸了你的小膀子!”
杨过扶额苦叹,方才只道她学得精了,谁知这招却只是想来对付他的,欺他断臂无法格挡,但人家却是双手齐全,岂能不被抓个正着?念此心中更气,那画虽不知从何处来的,但耶律齐司马昭之心已袒露人前,他心胸殊不宽大,本已生了恼意,又见她挖空心思想出怪招来,欺辱他断臂之残,便冷冷站在一旁,且叫她在袁蒲圻手中吃些苦头。
郭芙听袁蒲圻出言胁迫,她素来脾气,半点儿受不得人言,岂会怕他?当即前跃半步,抽出半截手臂反腕而出,袁蒲圻未料她当真敢擅动,迟了一刻方运气,却仍听咯吱一声,只听得低呼一声,她手腕已给折断。但见一道疾风从她手腕迅即而出,袁蒲圻知是暗器,怕有淬毒,不敢擅接,忙闪身退避,只见一支黑色的袖箭射在房柱上,入木三分,他脸色已是黑了不少。
只因这袁蒲圻武功既高,势力也大,至此高位,平日已极少与人动手,更遑论给人逼退?先前给杨过迫下楼来,一来这少年确是武功了得又心思机敏,二来又是故人之徒,见到武功路数不免乱了心神。眼下给这小丫头藏在梁上却未发觉,已是汗颜无地,此番又给她发暗器逼退,脸上委实不大好看,念此已使上真力,一掌拍向那姑娘面门。
郭芙右腕受伤,正用左手托住,眼前却已挡无可挡,下腰方要避过要害,却见面前人影一闪,给人揽入怀里。袁蒲圻停顿一刻,收了五成力,同那人对了一掌,方见是杨过带那女子急退,口中呼道:“前辈,手下留情!”
袁蒲圻怒意未消,隔着杨过抓她右肩,杨过右手毕竟是假的,虽可活动却经脉难通,实难挡他这一抓,只得扔出手中画轴作暗器格挡,带着她抽身飞退。只听韩宿呼道:“小心画!”袁蒲圻闻声无奈,只得先接住画轴抛给韩宿,却反手迅疾抓住黑纱,一把扯了下来。只听珠翠叮铃之声,黑纱之下,露出郭芙如花玉颜。
这边韩宿奋力接住画轴,刚自庆幸,却见黑纱落地,抬眼望见郭芙玉容,惊得脚下一歪,咣当摔在地上,画卷一松,展了开来,袁蒲圻一呆,望着郭芙,又看了看画中女子,不禁大为奇怪。
杨过见他收手,刚低头要问她伤势,却径自呆住。只见郭芙秀靥娇艳,翠黛狭长,眸晕春水,唇点朱砂,瑰姿艳逸,仪态风流。三千青丝飞瀑挽云而髻,斜插一支水玉簪,耳着翠饰,颈环明珠,她原就生得极美,再配这一身飞羽彩衣,珠缨旋转星宿半摇,愈发显得熠熠生辉,恍若神妃仙子一般,看得杨过都不由心颤,尤其揽她在怀,触手柳腰裁风,百鸟随香,竟是脑袋一晕,呼吸一窒,呆呆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郭芙觉他呼吸有异,抬眸瞧他,见他神情呆滞也不说话,大觉奇怪,但手腕实在疼得厉害,不由低声痛呼一声。杨过这才如梦方醒,低声问道:“疼不疼?我给你接上。”郭芙见他这老半天才关心自己伤势,气得左手推他一把,从他怀中挣出,口中气道:“不关你事,你这个大骗子!”说着转头见柱上袖箭,方想起自己仅剩这一支,适才为保命发了出来,不由感念耶律齐赠箭之情,多次救她性命,连忙上前从柱子上拔出收在袖里。
杨过原本为了画心中有气,眼下又遭她冷遇,本为她受伤撒气一时未放在心上,但见她不顾伤势,先去拔箭,方记起那袖箭是耶律齐所赠,方觉胸口钝痛,闷哼一声,气得扯过手中红绫,狠狠朝窗外一抛。郭芙不知他怎地突然发作,奇怪得回头看他,却见他扔了红绫,但将金球留下,抬眸望了郭芙一眼,偏着头故意珍而重之得收在怀里。
郭芙见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自己手腕给人折断,他不来关心也就罢了,却只顾那小小的金球,难道自己还不如一颗金球?冷哼了声,朝韩宿走了过去。
袁蒲圻怕她再暴起伤人,忙拦在他身前问道:“姑娘,你是什么人?”郭芙抬眸看他,怒道:“关你甚么事?让开!”袁蒲圻这把年纪,却在小姑娘面前吃个钉子,本欲心中恼怒,但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实在娇美非常,任谁见了都不由生怜,一时竟气不起来,想起自己折了她的腕子,终是不对在先,只得道:“姑娘,老夫出手太重,先给你赔个不是。来,我来帮你把腕子接上,咱们再来说话。”说着抬步上前。
郭芙见状忙退了一步,警惕道:“谁要你管?”说着转头看向杨过,右足一顿,脸带怒色,气道:“你还不来给我接上!”杨过见她一副口角生嗔,眉目含笑的美态,心中怦的一跳,但他生性孤傲,生平最不爱给她颐指气使,闻言强自把头扭回去道:“又不关我事。”
他话一出口,却不见郭芙回嘴,不由奇怪地回头看她,见她俏脸发红,明眸带泪,若坠不坠,不知是疼得还是急得,看得他心中一慌,哪里还顾得上甚么面子里子,连忙奔过来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摸上她折断的关节,却感她手微往回缩,忙道:“别动,看接错了位!”但郭芙还是一味抽手,急得他忙低声道:“我接错了!”他说得太快,郭芙却听成了“我错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从杨过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惊得她呆呆说不出话来。杨过见她不动,咯吱一声,将关节接了回去,抬眼却见她秀颊微晕,红潮一线,两腮笑涡霞光荡漾,不由心中一荡。
袁蒲圻见状先将韩宿扶了起来,但见他望着郭芙痴痴呆呆,比之方才愈发严重,又听杨过与她言语,猜测两人关系匪浅,忙向杨过问道:“杨兄弟,这姑娘你识得?她怎地从梁上下来?”
杨过闻声一震,方想起大事,俊脸羞红,慌忙松开郭芙的手,一咬牙,猛地将她推开半尺。郭芙不解,但惯了他喜怒无常,暗道:“你不理睬我,难道我肯理你么?”瞪他一眼,走到韩宿身前,摊开左手冷冰冰道:“拿来,我饶你性命。”
韩宿呆呆瞧着她款款走来,一颗心就要跳出胸口,欢喜地不知怎样才好,闻言却一阵糊涂,低头见自己左手握着书函,右手抓着画轴,却不知她要的是哪一样。
郭芙见他犹豫,当他不肯,愈发恼怒,劈手便要抢夺,腰间忽然一紧,却是给杨过一把扯了回来,气得她叫道:“你又要做甚么?”杨过苦笑着看了韩袁二人一眼,回头瞪着眼对她恶狠狠道:“你干嘛来了?”
郭芙给吓得一呆,懵然道:“明明是你……”杨过眨着眼接道:“对,是我一不小心拿错了你的画像。”说着从韩宿手中收回画轴,塞给她道:“喏,画还你,还不走?”说着冲她使了使眼色,郭芙回过神来,当即火冒三丈,哪里还顾得上体会他的用意,拿画轴抵着他道:“你不用挤眉弄眼得看着我,我爱来就来,凭甚么你来得我便来不得?”
杨过不由她分说,将她整个护在背后,对韩宿两人施礼道:“韩兄,前辈,小弟有要事,需先行一步。”郭芙给他整个挡住,见他既不解释,也不让自己要回退婚书,气得伸手推他,哪知杨过给她一碰,便即偏往一边,她正奇怪怎么没用多大气力便推开杨过,抬眸却正对上韩宿。
郭芙还未说话,只听他恳切道:“姑娘,你还记得在下么?”郭芙瞥了他手中的退婚书一眼,看向袁蒲圻,心中盘算是否出手:“这老头子功夫高明,我可不是对手,杨过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却也不肯帮我,真是气死人了。”便瞪着韩宿冷冰冰道:“你是哪个?不认识!”
韩宿恍惚一下,见她不再剑拔弩张,当她确为了画卷,眼中却尽是欢喜,忙解释道:“姑娘怎么忘了,那晚天津桥下,是姑娘救了我呀。”郭芙心中嘟囔:“那日怎么不淹死你!”侧了个身说道:“我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韩宿遭她冷待,却不以为忤,柔声道:“在下韩宿,敢问姑娘芳名。”
郭芙未答,静静打量着他,那夜并未认真看他,现在瞧来,倒也生得眉清目秀,确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只是不该站在杨过身旁,比得他太单薄了些。徐孟二人摄于她容色气派,本不敢说话,但见她轻慢韩宿,心中大不服气,徐媚见她待杨过似亲似疏,猜测道:“莫非,阁下便是那母……啊不,是杨夫人?”
韩宿闻言一怔,再看他二人,确是女貌郎才,不由心中一紧,忙看向杨过。郭芙俏脸微红,嗔道:“鬼才是他……”杨过在旁忙摆手道:“韩兄误会,这是我家大小姐,一向骄纵惯了,见笑,见笑。”
“甚么?”韩宿一呆,只听啪的一声,手中的书函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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