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敦儒见她不以师叔自居,无双又挨了小武的教训,气已消了大半,回道:“也没甚么大事,陆姑娘同小武一时口角罢了。”
陆无双瞪眼叫道:“少说得轻描淡写,哼,你们怕了我表姊么!”程英伸手拦住她,对二武道:“大伙既是亲戚,又属同门,多大的事竟要动手?”
武修文哼道:“程师叔,你好表妹的一张嘴天下皆知,都说祸从口出,你仔细她日后给人宰了都不知为了甚么!”程英见小武尚自剑拔弩张,大武眉间也似怒气未散,只得对耶律燕问道:“耶律姑娘,你说句公道话罢。”
耶律燕不妨问到自己,先是一愣,却听无双气道:“她是武敦儒的人,自然帮着他们啦!”程英忙捏了她一把,低声道:“表妹,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武敦儒脸上讪讪的,耶律燕却不以为意,只连连摆手道:“我,我也不知道小武为什麼要打她。”说着对武敦儒道:“你为什么也这样生气?为了陆姑娘说外边那小泵娘不及芙儿美貌么?她并没说错呀,为什么要打她?”武敦儒瞧她一脸懵懂,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支支吾吾。
程英却听得明白,对无双低声嗔道:“你怎能拿郭姑娘比青楼女子?”无双撑着脸,噘嘴道:“我一时口快,又有甚么?凭这样便打我?”
程英刚要出声,却听武敦儒忽然道:“师叔久在师公身边,当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若是这话给他老人家听见,可不是一巴掌就能了事的。”程英闻言一凛,知道他故意抬出黄药师,头皮一阵发麻。她自知恩师脾气古怪,不循常理,且护短为甚,若将此事闹大,非但同黄蓉不睦,且如他所言,无双也难脱身。只得先以大局为重,微微福身开口道:“这事是表妹口不择言,咱们同行而来,合该同舟共济,偶有龃龉,总是难免。二位堂堂男儿,自不会同她一般见识,这些粗言浑话,也不必说与第六人听罢。”
武敦儒干笑一声,还礼道:“这是自然,小武也有不是,师叔手下留情,那是最好不过。”眼见这事给他们压下,无双气不打一处来,对程英道:“表姊,你,你……”
程英怕她再出口伤人,忙道:“杨大哥的事要紧,你忍一忍罢!他打你,你不会躲开么?”无双气得直跺脚,叫道:“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便一瘸一拐朝外走。
程英忙在她身后叫道:“你别去找杨大哥,仔细坏他的事!”无双脸上哗哗流着泪,闻言狠命抹了一把,转过头扶着墙道:“难道我只会坏人事么?我谁也不去找,好了罢!”说着哭着跑了出去。
耶律燕忙出声问道:“她不会有事罢?我去追她回来。”程英摇头道:“她脾气倔,随她去罢。若闹起来惊了上面的人,就不好了。”
武修文这才上前问程英道:“芙妹呢?师娘不是说她会跟你来的么?”程英道:“在外面。待会儿等杨大哥给我信号,我再带她出来。”
武敦儒道:“既这样,咱们上去罢。”说着脸上一红,嗫嚅道:“我要去同杨大哥说,我可干不来啦。”
程英浅笑道:“果然给师姊猜着了,就说你们干不来,才要我来告诉你们计划有变。”
武修文急道:“甚么有变?可以回去了么?”武敦儒回头看他,小武当即撇了撇嘴,别过了头。武敦儒心中了然,先前还当弟弟如何了得,原来不过如自己一般,只是他惯会装模作样,硬撑门面罢了。
却听程英摇头道:“还需你出力呢。先前丐帮弟子回去禀报,说那韩公子听杨大哥占了他的厢房美人却无动于衷,耶律兄猜测杨大哥的计划也许行不通。”
武敦儒道:“怎么讲?”程英道:“他连花魁都不要,岂会为了初次见的小丫头同你们两个假纨绔闹起来。”武修文道:“那也未必,杨大哥抢他花魁,那毕竟是占了先机,虽失了些许颜面,却也并不碍着甚么,但若我和大哥当面抢了他的姑娘,他的脸子还挂得住么?”
程英还未答言,耶律燕便道:“为何挂不住?”武修文笑嘻嘻道:“这是咱们男人的道理,嫂子不懂得。”耶律燕瞪道:“坏小子,究竟谁不懂?”说着扑哧一乐,对武敦儒道:“我初始还当杨大哥要你去装大爷,原来是要你去抢人家的小娘子呀。”
武敦儒老脸一红,却听耶律燕道:“我瞧那位韩公子不会同你们闹的,多半儿会送给你,说不得还有附赠。”武修文愕然道:“哪有这等美事?”耶律燕扬眉道:“我大哥以前就常把妾侍美婢作礼转赠,这有甚么?我瞧那韩公子家资颇丰,岂会如此计较。”
二武一阵奇怪,程英道:“耶律兄也是这样说。韩家累世居官,子弟行为豪奢,互赠姬妾之于他们本是常事,更何况是青楼女子。杨大哥以常人之理推之,只怕不能如愿。只瞧那韩公子对杨大哥好奇之甚,尚不亲自上楼去见他一面,便知他自矜身份,非是寻常市井为粉头争风之辈。”
武敦儒忙道:“那该如何是好?咱们上去告知杨大哥声罢。”程英道:“耶律兄另出一计,说到时候闹起来,杨大哥自会随机应变。”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红纸,递给武修文道:“有劳小武兄一会儿把这个放在韩宿身上,小武兄传自妙手书生的本事,该不会失手罢?”
武修文笑着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一张写的是“含嘉仓兑谷十二万石”,另一张写的同样是含嘉仓,却只有“兑谷八万石”,且皆盖有洛阳官署大印。他看得不明所以,将红纸递给兄长问程英道:“这是什么?”
程英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耶律兄使唤朱大叔偷来的。”“偷?”武修文愕然道:“朱师叔去偷东西?”程英点头笑道:“朱大叔本是不愿去的,可你们都给杨大哥派了出来,让文长老派弟子前去又不放心,我要看着郭姑娘,师姊还要照顾小郭姑娘。故此朱大叔便成了最末的一位,武大叔吹着胡子,他只好去了。”
小武哭笑不得,这时脑袋一痛,却是给大武敲了一把,刚要申诉便听他举着那红纸说道:“这是粮票嘛,你这都未见过!”
武修文奇道:“你认识?这是用来作甚么的?”武敦儒点头道:“这是官仓的粮票,拿着这个去官仓就能兑出粮食,这两张纸合起来足足二十万石粮。若以襄阳来算,三万兵马,一日耗粮不过两千石,二十万军粮,足可撑半年啦。”他在襄阳督粮,对此最是熟悉。
武修文又喜又疑,问道:“既然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去提粮食便好,干嘛要还给那姓韩的小子?”武敦儒也一脸奇怪望向程英,程英也只是摇头道:“这东西是甚么我都不知,怎晓得耶律兄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耶律燕闻言接过那红纸看了看,对武敦儒道:“哈,这回可是你瞧岔啦,这不是调粮的票子,是红契才对,给淘海沙的使的。”
武敦儒一脸懵然,显然从未听过。程英道:“海沙,便是说海盐了?”耶律燕点了点头。武修文忙求教道:“嫂子,这上面明明写的是谷,同盐有甚么关系?”耶律燕解释道:“官家没银两给盐商,就拿粮食来代替呀。”
“以粮换盐?”武敦儒不解道:“可大宋只许买卖官盐。”耶律燕抿嘴笑道:“把私盐放在官袋里,不就变成官盐了么?”武修文闻言敲了把脑袋道:“我懂了,嫂子是说韩宿官商勾结,以官粮换取私盐,从中取利!洛阳号称天下粮仓,他有的是粮食。哼,难怪这样年月,只有他洛阳如此富庶!”
程英疑惑道:“耶律姑娘居于深闺,竟也知道这些?”耶律燕懵道:“我没有在什么龟呀?”武敦儒笑道:“程师叔夸你知道的多。”耶律燕莞尔一笑,谦然道:“不是啦,我以前见二哥写过的,在北漠缺军饷了,二哥就是这么干的,还有换炭,换酒,换铁器的票子,二哥说甚么值钱就换甚么。”
武修文笑道:“想不到耶律大哥还经营有道。”耶律燕道:“这我不懂,只是二哥说这样总比去打草谷好呀。”
武敦儒问道:“甚么是打草谷?”耶律燕略一尴尬,小声道:“嗯,就是去抢啦。”
三人了然,避过此节。武敦儒道:“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二哥叫小武去把这个给韩宿做甚么?”武修文拿过红契道:“管他作甚么,先做了再说,难道你还信不过他么?”说着已掠出门去。
程英低头想了半晌,忽道:“我大概明白了。”武敦儒忙问:“怎么?”程英道:“若这是韩宿给盐商的红契,却莫名给人偷了,再从韩宿身上寻着,他还说得清么?”
武敦儒道:“那又如何?民怎与官斗?便是搜到了他,盐商们还能去洛阳衙署告他不成?何况贩运私盐本就是重罪。”程英道:“这你有所不知,我祖居江南,知道盐货利润丰厚,大宋又对盐运监察极严,刑罚甚重,在此节下仍冒大险贩盐的都可算得穷凶极恶之徒了。何况千里迢迢,路上不知多少艰险,若不是手下有些斤两,岂敢做这等不要命的买卖?若韩宿真给盐商们发觉,他们可不会当他是甚么官家公子。”
此时透过细缝,他三人已瞧见小武施施然从韩宿身旁经过,也不知他用了甚么手段,只瞥眼向三人一笑,三人便知他已经事成。
耶律燕低头忽然扑哧一笑。武敦儒不解道:“怎么?”耶律燕道:“我笑二哥终究舍不得你们,免了你们哥俩儿去挨杨大哥的铁剑,换了那群淘海沙的来挨揍。”程英瞧他二人说得认真,不由轻松一笑道:“朱大叔怎肯真的去偷,也不嫌麻烦?凭他铁画银钩的功夫,摹个假的也不难,想来演给韩宿看罢了!”
武敦儒愕然道:“大印也摹得出么?那倒真像极了。”他正说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几个彪形大汉拥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闯了进来,武敦儒探头一看,见那人气息平和,脚步稳健,便知内力不俗。
程英一见也皱紧了眉头,她武功虽算不得多高,但见惯高手,眼界一流,只见那人目光含而不露,行动举重若轻,却不觉予人压迫之感,便知此寮功力至少不逊于李莫愁。若是平日,以杨过神剑之威,自不必担心,但如今他余毒尚在,内伤未愈,岂不叫她着紧?不由心中埋怨起出主意的耶律齐来,只道:“不是只是作戏么,怎么来了此等高手?”
武敦儒闻言瞪大眼睛道:“这不是你请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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