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甄志丙呻吟一声,想是伤势发作,杨过感激他方才点拨小龙女,扶他起身道:“甄师叔,你受伤不轻,咱们须得找个去处避雪养伤。”甄志丙疑惑得瞧着他,道:“你,你不杀我?”见杨过眼含赤诚,仿佛还似那年上山学艺的少年,不由心中更愧,含泪道:“我,我……”
杨过摇头苦笑道:“先前我也不知该不该杀你,不过郭伯伯一直跟我说,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我不懂甚么大道理,可既然龙儿都谅解了你,连李莫愁那女魔头都不做恶人了,更何况,我,我少时在全真教,只你看在郭伯伯份上,对我还好。”小龙女见他提及全真教似有感伤,便微笑道:“过儿原本就不是恶人。”
杨过轻扯嘴角笑笑,又望了望天,说话之间,雪愈发大了。便道:“咱们可到哪里去避避呢?”甄志丙道:“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几间山下猎户造的木屋,可以暂时休息养伤。”杨过点头,见小龙女想通后精神透彻,已可独自行走,便拖起甄志丙,朝前而去。转过山腰,忽见两株大松树之间盖着两间小小木屋,屋顶上已积了数寸厚白雪。
杨过喜道:“好啦,咱们便在这儿住一晚。”奔到临近,但见板门半掩,屋外雪地中并无足迹,他朗声道:“过路人遇雪,相求借宿一宵。”隔了一会,屋中并无应声。
杨过推开板门,见屋中无人,桌凳上积满灰尘,显是久无人居,于是招呼二人进屋。甄志丙关上板门,生了一堆柴火。木屋板壁上挂着弓箭,屋角中放着一只捕兔机,果如甄志丙所言,是猎人暂居之处。另一间屋中有床有桌,床上堆着几张破烂已极的狼皮。杨过将床上清理干净,扶小龙女躺下,再将外屋收拾出来,地上铺些兽皮干草,给甄志丙疗伤不提。
翌日清早,郭芙朦胧醒来,双眸未睁,软语喊了声“妈”,见没人答应,方醒悟自己并不在家里,笑笑拍了拍脸颊,清醒了些。发觉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摸着被子不禁疑惑,只见烛台上的蜡烛已烧的见底,梁上的绳子依旧搭着,知道是杨过的房间。心想:“我怎么睡着了?怎得他还未回来?”眼下也不知去问谁,只得先下榻穿靴,梳洗一番,方推门出去。
雪霁初晴,白玉般的晶雪铺满院子,映着晨光微微发亮。郭芙一出门便见两个丽影俏生生的立在院内,耶律燕一袭十样锦优容华贵,完颜萍一身深竹月温婉清丽,一个娇俏若三春之桃,另一个清素若九秋之菊。二人立于白雪之中,娇艳夺目,顾盼生辉。郭芙心想:“她二人若当了我的嫂子,那可真不错。”她欣喜不再为二武之事为难,不由心中大畅,便笑着喊道:“二位姊姊好早。”
耶律燕和完颜萍回头一看,只见郭芙轻跃而出,晨光映颊,悠然绽笑,环姿艳逸,柔情绰约,仿佛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二人与她道了好,完颜萍低眉感叹,不由自惭形秽,耶律燕心思直率,笑道:“妹子真美,难怪叫芙儿呢。”
郭芙忙称不敢当,又道:“我的名字是外公起的,外公说,‘芙蓉并蒂,既然妈妈叫蓉儿,那闺女便叫芙儿罢’,姊姊这么说,难道我这名儿还有什么缘故不成?”便笑着拉着耶律燕撒娇道:“好姊姊,妹子不爱读书,你教教我好不好?”
耶律燕闻言佯作严肃,一本正经道:“好啊,既要我教,便要拜我为师,先磕个头来,我就教你。”郭芙一怔,正考量拜师不拜,完颜萍抿嘴一笑,低声对郭芙道:“妹子别听燕子胡说,她逗你的,她又懂得甚么。”
耶律燕侧着耳朵听见,不由嗔道:“谁说我不懂?”说着挺胸抬头,右手背于身后,左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压低嗓子吟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她音调爽朗,又吟得声情并茂,兼之本与耶律齐三分相像,装模作样,倒真像是耶律齐在吟诗一般。二人不由一呆,她见二女一脸讶然,更是得意续道:“皎若朝霞,灼若芙蕖……额,灼若芙蕖……”
郭芙虽不大明白,却也知道是在夸自己,不由俏脸一红,心中欢喜。见她说到一半,忽然挠挠后脑支支吾吾,不由得嘟着嘴疑惑道:“姊姊怎么不说了?”完颜萍拍着她柔声笑道:“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听了一半,后边的全浑忘了,快别信她!”耶律燕秀眉上挑,撇着嘴道:“你怎知我胡说?”
完颜萍莞尔道:“你若不是胡诌的,那便说说这几句是甚么意思。”耶律燕见二人盯着自己,脸上一红,大为尴尬,手指缠着辫子又想了一阵,着实想不出来甚么,只好道:“好啦好啦,本来就是哄你们玩的,完颜姊姊偏要戳穿我,真没意思!”又道:“还不是二哥一大早又是芙蓉又是芙蕖的,神神叨叨,我喊他也不理。我原本忘了他念的甚么咒,方才见了郭家妹子,才又想起来的,你们若非要问甚么意思,便去问他。”
完颜萍捧心笑道:“果然是我猜的不错,方才真把咱们给唬住了,还当是跟了郭夫人两天,便也成了女诸葛了。”郭芙瞪着眼睛道:“耶律姊姊就会捉弄人,有哥哥便了不起么?我这便去问妈,背上三五百篇古今文墨,甚么燕儿雀儿莺儿雕儿,把这天下会飞的全都搜罗了来,日日念你两句,瞧你还得意不得?”
耶律燕拍手笑道:“好哇,若当真全背了下来,那你可成了状元郎啦!”她见郭芙眼有得色,又对完颜萍撇撇嘴道:“可惜这状元郎只会背鸟儿雀儿的诗,人家是文武状元,芙儿可称得上是鸟国状元了!”郭芙叫道:“好啊,才说不跟你计较,又来编排我,瞧我饶你不饶!”言罢伸手便去捉耶律燕,耶律燕连忙一跃躲到完颜萍身后,露出个脑袋笑道:“芙儿要打人了,姊姊快作个明证,免得说是我欺负她!”
郭芙嗔道:“你还恶人先告状,瞧我不拿你!”说着便以兰花拂穴手食指拈花疾朝耶律燕拂去。耶律燕一惊,忙往完颜萍身后藏,若要斗嘴,便是十个郭芙也及不上她,若论武功,自是十个她也及不上郭芙。完颜萍忙拦着郭芙劝和道:“妹子别气,就饶她这回罢。”
郭芙噘嘴道:“姊姊偏心,就向着耶律姊姊。”耶律燕得意道:“她要当我嫂子,自然向着小姑,有甚么奇怪的?”完颜萍闻言大窘,呸了一声站到一边:“燕子就会胡言乱语,我不管你啦!”郭芙见完颜萍不拦着,做了个鬼脸便向耶律燕扑去。
耶律燕大叫一声,忙向外跑,郭芙却紧随不舍,眼见便要抓住,她一着急纵身,雪地湿滑,当即便要摔在地上。郭芙也吓了一跳,不由大叫:“危险!”忙改抓为拉,想将她拉回来,结果只扯住半截衣裙,却还是叫她直直摔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掠过,耶律燕只觉身子腾空而起,给一个怀抱牢牢抱住。耶律燕看看地上,有惊无险,忙舒了口气,拍着胸脯道:“二哥若再晚来,妹子就不活了。”
众人见她无事,都松了口气,完颜萍这才笑道:“没给摔着,却给吓傻了,你瞧瞧是你二哥么?”耶律燕这才抬眼,见一个少年宽肩大眼,敦厚结实,却是武敦儒。她虽不似汉家女子扭捏,但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给个男子这样抱在怀里,羞得脸上飞红。只听武敦儒道:“燕儿,你伤着了不曾?”
耶律燕摇摇头,脸上娇羞无限,声音却像是蚊蝇振翅,再无方才爽利,细语道:“你还不放我下来。”武敦儒这才哦了一声,放下她来,耶律燕连忙敛了玩笑,整理衣衫,见武敦儒依旧呆呆瞧着自己,不由得扭过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郭芙见耶律燕低着头,心道:“叫你欺负我,若不逗逗你,岂不吃亏?”便凑前两步,特地弯下纤腰方抬头望着耶律燕,只抿嘴笑着,瞧着她却不说话。耶律燕给她看得身若火烧,嗔道:“都是你的不是,又瞧甚么?”郭芙闻言促狭笑道:“好嫂子,方才我大武哥哥救了你,你也不谢他一谢么?”言罢捂着肚子咯咯直笑。
完颜萍也跟着抚掌笑道:“芙儿说得好,这下俏燕子也遭了现世报了!”耶律燕本就羞赧,闻言更是受不住,便是伶牙俐齿也给噎了回去,耶律齐也不在,又不知往何处躲,气得直跺脚。武敦儒知道她二人打趣自己,虽则尴尬,却心中欢喜,只道:“芙妹,你别欺负燕儿。”
郭芙朝他一耸鼻子,站起身来仰头道:“稀罕么?”忽听背后一个声道:“大清早的,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几人回身,见一人轻捷而入,正是武修文。郭芙上前一步,指着他兄弟二人便发作道:“你来得正好,我刚还在奇怪,大清早的,耶律姊姊便来消遣我,完颜姊姊也助着她,多半儿是你们兄弟主使的。”
二武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耶律燕见大武着窘,不由叫道:“你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正是等你。”见郭芙疑惑,完颜萍方解释道:“耶律大哥吩咐我们等你一起去见郭夫人。对了,方才只顾着闹了,忘记问你,妹子怎么在杨大哥房里,杨大哥跟龙姑娘呢?”原来耶律齐怕黄蓉起疑,便一早嘱咐妹子和完颜萍,约上郭芙同去见黄蓉。
郭芙心思直率,不曾想耶律齐有心为她遮掩,心中不解,也不在意。见问及杨过,便道:“他昨儿晚上就去找龙姊姊了。”又对二武道:“你们瞧见他回来了不曾?咱们还要去绝情谷给他要解药,这可耽误不得。”
武修文道:“我们清早给师母打完水便只见着耶律大哥,再便是你们,哪有功夫找杨大哥。”郭芙不由担忧,心道:“他难道还没寻着龙姊姊?”几人便收了玩闹一起去寻黄蓉,刚到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似有争执之声,郭芙心中奇怪:“谁敢跟妈吵架?”扣了扣门,便先一步走了进去,四人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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