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周贵妃是如何知道王玚的确不会轻易放弃黛玉, 王玚还真就在同王子腾说这些。
黛玉同牛夫人出宫后,牛夫人先叫人送黛玉回了林府, 亲眼瞧着里头几个妈妈出来接她。
“如今就你一个人在后头, 你父亲虽才回来, 可已经也从早的兰台寺大夫升了御史台总领大夫之职,也闲不得。”牛夫人看出来的不是小丫头就是几个不甚上得台面的婆子, 到底不放心, 拉着黛玉的手嘱咐道,“你自己也上上心, 要是有什么事儿只管遣人告诉我去, 我一定来顾着你。”
黛玉笑着答应,牛夫人叹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才这样大呢,就操心家里的事儿了, 也没个人替你遮挡。”
她生怕家里有些老人为难黛玉,黛玉又年少, 轻易压不住他们, 有心替她警示诸人。可毕竟这是林家, 她若是插手,传出去不好听, 只得敛住了, 又仔细叮嘱了黛玉许多话方才走了。
王家里头王玚今日特地拜托了同僚替自己顶一会子, 早早回了府, 就在牛夫人的院子里等着。
王子腾如今缴了差事,名头上还挂着九省都检点,却不是实职,所以也在家歇着。
父子两人倒是乐得这时候清闲下来谈些家常事。
“父亲这九省都检点的名头在京里可就没用了,”王玚笑眯眯看向王子腾,托腮问道,“可别是荣养了罢?”
王子腾叫他气得顺手拿了一个柑橘丢向王玚的面门,吹胡子瞪眼睛的,“去去去!你爹我还没老到要致仕的年岁!”
王玚伸手就接住了柑橘,也不用蒲桃上来帮忙,自己亲手剥了皮,一个个摆在果盘上,头也不抬地道:“那父亲还守在家里做什么呢?”
王子腾也不气了,慢悠悠自己也拿了一个柑橘剥皮,“急什么!总要过了年的。”
“我是不急,是怕有人急,”王玚拿过热帕子擦了擦手,将果盘轻轻推到王子腾面前,“他们背后动的手脚,父亲能不知道?急着让您在家含饴弄孙呢!”
王子腾看着他推过来的果盘,心里得意,面上却不带出来,只是矜持地伸手取了一个桔子瓣把玩。
先瞪一眼王玚,“你才多大了?我上哪里弄一个‘孙’来!”
又道,“这个由不得我,那个也由不得他们。圣上不放,我能有什么法子?”他得意地一挑眉,“就是愿看他们无可奈何的样子!”
自从王玚长起来了,他倒是愈发放纵,脾气也孩子气起来,往年这样的话,他是不肯说出来的。
王子腾把玩了半晌,干脆捡起桔子瓣来一个个扔进嘴里吃了,“圣上透了信儿,我也年岁到了,年后加封太子少保,任兵部尚书。”
王玚听了一挑眉,“父亲还说皇上疑心病,这不是好得很?兵部尚书的职位都肯给了。”
王子腾哂笑,瞟了他一眼,“是不是真的不疑心你看不出来?”
“罢了,还是实权,升官儿呢,”王玚也是一笑,这才实言安慰,“虽不肯再给兵权,可咱又不想着谋反,皇上顾及老臣,这时候也不能怎样了,有没有兵权倒是两可。”
王子腾也点头。
父子两人正说着,忽见一小丫头匆匆挑帘进来,通传道:“老爷、大爷,太太回来了。”
王玚忙从炕上起身,自己趿拉上鞋子就要出去迎接,“到了哪儿了?”
小丫头笑道:“进了院子了。”
王玚扔下一句“不早说!”就匆匆跑出房门,王子腾落后一步也跟上。
两人出去时,果见牛夫人已进了走廊上,正脱外头的大氅。
王子腾忙越过王玚上前阻拦,“太太!留神风吹着了,进屋子再脱!”
王玚笑眯眯的看了两人一眼,请了安,也请牛夫人进门再脱大氅。
牛夫人嘴上虽说着没甚么,手上却停了动作,也笑着看了王子腾一眼,扶着王玚的肩进去了。
三人坐了,王玚便坐在底下的椅子上,牛夫人拉他上来挨着自己坐了。
早有丫头端了热茶上来,王子腾亲手递过去道:“太太,喝口茶暖一暖。”
牛夫人笑着接了,忙就喝了两口,“外头是冷得很了。”王玚又拿了一个柑橘替牛夫人剥着。
牛夫人喝了茶,轻轻放了杯子,又叫丫头,“端出去,你们也出去守着。”
屋内丫头婆子忙躬身应是,默默退下了。
王玚和王子腾见状都看着牛夫人,牛夫人忍不住笑道:“你们父子两个,做什么?”
王玚忙讨好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太太,进宫可有什么事儿不成?难道还有人为难了?”
牛夫人摇头,“这个倒是没有。从皇后处出来,便去了周贵妃的靖福宫。连皇上也给脸面,亲自来了——你们万万猜不到,圣上认了玉儿做干女儿!”
一句话出来,惊得王玚和王子腾目瞪口呆。
牛夫人得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半晌自己也感叹,“我也是不曾想到,皇上竟认了玉儿做干女儿!这下郡主之位也算是没什么别的说了。”
王子腾两人不过是怔愣了一会子便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王玚看了王子腾一眼,王子腾也觉该仔细问了,忙开口道:“太太,是周贵妃要皇上认的,还是皇上自己认的?”
若是周筠要皇上认的,还能说是周贵妃恃宠而骄,不顾规矩体面;若是皇上自己要认的,那可就……
牛夫人连忙道:“嗐!我也是奇怪呢,不是周贵妃,是皇上自己说的。提出来的时候,周贵妃还愣怔了呢!”
王玚静了半晌,忽然开口笑道:“这可是才说嘴就打了嘴了——父亲,皇上的疑心病,比咱们想的还重些。”
王子腾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牛夫人只是不曾想到朝中这一层上去,见他们这样,也反应过来事有不对,忙拉着王玚要问个究竟。
王玚看了王子腾一眼,并不敢同牛夫人直说。
急得牛夫人给了他一下子,气道:“你还瞒着我不成?是要急死我!”
王玚苦笑,还是王子腾开了口,叹道:“太太,皇上这是信不过咱们呢!”
牛夫人忙追问作何解释。
“认了林丫头做义女,日后要留在宫里是一定的了,这就是拿住了如海的独女,”王子腾出神盯着桌子上的雕花,“偏咱家跟林家又是这样的关系。旁的不说,玚儿是一定非林丫头不可的了,他又是咱家的命根子,这样咱们也叫皇上拿捏在手里了。”
牛夫人呆呆听了,半晌咬牙切齿道:“我说皇上怎么这回这样好心!又是要玉儿进宫上女学,又是要册封礼之后按公主的规赐婚、办喜事,原来是这样!”
王玚心里早有预料,倒是接受的快些,此时牛夫人一说,他别的没听见,“赐婚、办喜事”倒是听得真真的,忙问道:“赐婚?太太,皇上说了赐婚?”
牛夫人没好气拍了他的背一下子,“你就听见这个了!”
“那,这事别的咱们也无力改变,”王玚倒是美滋滋笑了,“还不如看看能到手的好处,赐婚,哈哈!”
王子腾和牛夫人两人对视半晌,俱是无奈笑了。
王子腾先感叹道:“咱们还不如玚儿看得通透——是了,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不成?既是已成定局,还不如从中找点子好处!”
“可是如了你的意了!”他也乐呵呵地对王玚道,“圣上亲口明确答应的事,再不能改了。”
王玚笑着点点头,“虽以前圣上也说了,毕竟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出来,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牛夫人最后一个缓过来,看他父子两个还高兴起来,自己也好笑,插言道:“早先你往扬州去的家信,跟我同你父亲说的,那荣府的老太君有意撮合黛玉和那个宝玉,如今圣旨一下,看还能怎样!”
王玚笑道:“早没了这个了,林叔父都替我挡回去了,他们也不是不识趣儿。只不过早是妄自尊大惯了,还瞧不起咱家,只当是都由着他们主张。”
“从我中了探花,那老太太就不怎么提这个,反倒是迂回着想把家里姑妈房里的三姑娘说与我。”
牛夫人听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拍桌怒道:“什么!我竟不知道这个!那三姑娘我记着可不是你姑妈生的,是个家生子儿生的!她是羞辱谁呢!当自己家的都是公主,谁还争着要不成?”
王玚忙让牛夫人消气,“那姑娘自己聪明,知道了消息还悄悄告诉我。反倒把她推到我们这边来了,人机灵得很。早在荣府,我还托着她替我顾一顾妹妹。”
牛夫人虽意外探春知事,但心里头对贾母的怒气还是不消,气呼呼骂了几句。
叫王玚笑着劝了还是不解气,面上虽答应下来,心里还是想着找个茬儿去恶心恶心贾母,连带王夫人也不用想落好儿。
这是王玚忘了薛家,若是连带说了只怕牛夫人的性子,当场就得冲出去贾府讨说法了。
还是王子腾拿话岔开了,“年后进宫,有平昌公主这样一尊大佛护着,林丫头也不能吃什么亏。”
“这个不会,”王玚笑着也接了句,“别看玉儿柔柔弱弱的,实则也不是肯吃闷亏的,一定想法子刺回去的。”
“那还好,”王子腾点头,“宫里就怕面人儿似的性子,那是谁都扶不起来了。”
王玚笑道:“其实皇上这样,咱们也能知道点子事儿了。”
“什么事儿?”王子腾和牛夫人转头都看他。
“皇上有意立三皇子为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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